第十七章:砥柱中流,暗夜杀机
临渊城在血腥的洗礼后,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期。这种平静并非真正的安宁,而是暴风雨眼中,那令人窒息的短暂间歇。
陈枭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高效地运转着。白日,他巡视城防,督促民夫加固被流民和先前镇压破坏的城墙缺口,将缴获的床弩、抛石机等守城器械分配到关键位置,并亲自操练那支已初具雏形的“玄甲军”核心。他的训练方法简单而残酷——对战,真刀真枪的对战,只要不死人,断几根骨头在他看来是必要的代价。他要的不是花架子,是在最短时间内,能让这些放下锄头没多久的农夫,懂得如何配合,如何杀人,如何在自己被杀前杀死敌人。
夜晚,他则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粮草调配、人员安置、治安巡查、情报梳理……这些本非他所长,但得益于李璟提前安插的几个文吏骨干,以及他那不容置疑的强权,一切倒也勉强推行了下去。他不懂什么怀柔,只知道恩威并施。立功者,赏!粮食、布匹、甚至是从原城守府和大户家中抄没出来的金银,他毫不吝啬。违纪者,罚!鞭笞、囚禁、乃至斩首,他毫不手软。
在这种铁腕之下,临渊城像一个被强行拼接起来的陶器,虽然布满裂痕,但总算维持住了基本的形状,并且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恢复着生机与防御能力。
然而,外部的压力,并不会给予他们太多时间。
第一批抵达临渊城外的,并非预想中的郡兵,而是安国公府的家将首领赵武,及其率领的三百精锐家兵和一千二百余名从各处庄园调集来的私兵。
这一千五百人,装备精良,尤其是那三百家兵,人人披甲,弓马娴熟,乃是安国公府蓄养多年的死士。他们并未贸然攻城,而是在城外五里处,一处地势较高的坡地扎下营寨,派出大量游骑哨探,封锁了临渊城通往外界的主要官道。
赵武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悍将,面庞黝黑,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更添几分凶戾。他站在坡顶,遥望着远处城头上那面刺眼的“玄”字旗,眼神冰冷。
“将军,为何不趁其立足未稳,一鼓作气拿下?”一名副将有些不解地问道。在他们看来,城内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流民,即便侥幸夺城,又能有多少战斗力?
赵武冷哼一声:“蠢货!临渊城再破,也是坚城一座。城内情况不明,那匪首能阵斩王城守,绝非易与之辈。我军兵力不占绝对优势,贸然攻城,徒增伤亡。”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国公爷要的是报仇,是碾碎他们!不是让我们去碰个头破血流。我们只需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困住他们!郡守张启明那个老狐狸,绝不会坐视临渊城丢失,郡兵不日即到。届时,里应外合,方能以最小代价,尽全功!”
“将军英明!”副将恍然。
于是,临渊城陷入了被半包围的状态。城外的游骑不时与玄甲军派出的小股斥候发生遭遇战,互有死伤。虽然规模不大,但紧张的气氛与日俱增,无形的绞索开始收紧。
……
城内的压力,首先体现在民心之上。
尽管陈枭竭力维持秩序,发放口粮,但城外出现装备精良的“官军”(在普通民众眼中,安国公府的私兵与官军无异),还是引发了新一轮的恐慌。各种流言开始在暗地里传播。
“听说朝廷派了十万大军来剿匪了!”
“安国公府的人来了,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
“我们会不会被当成乱民,一起杀掉?”
“那个‘玄主’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悲观和动摇的情绪,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甚至开始出现小规模的逃亡事件,有人试图趁夜缒城而下,逃往乡下,结果大多被城外游骑发现,射杀在野地之中。
陈枭的处理方式依旧直接。他下令将所有抓获的逃兵和煽动动摇者,当众斩首,首级悬挂于市口。同时,他加强了对粮仓的看守,明确宣布,凡有异动者,全家逐出城池,自生自灭。
高压政策暂时压制了明面的骚动,但暗流汹涌,人心浮动,是刀剑无法彻底斩断的。
深夜,城守府(现已改为临渊都督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陈枭揉着发胀的眉心,看着面前一份关于存粮消耗的简报,眉头紧锁。城内存粮虽丰,但坐吃山空,加之要供养越来越多依附过来的流民和维持军队,消耗巨大。若长时间被围困,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一名文吏忧心忡忡地道,“城外敌军虽未攻城,但其游骑封锁甚严,我军斥候难以远出,无法获取郡兵动向。长此以往,我军如瓮中之鳖啊。”
陈枭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慌什么?天塌不下来。”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主公必有安排。”
他对李璟,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源于那雨夜之中,直面国运威压的震撼,源于自身力量被轻易掌控的恐惧,更源于一种直觉——他所追随的,绝非池中之物。
就在这时,门外亲兵通报:“将军,城外有信射入。”
陈枭眼神一凝:“拿进来!”
一名亲兵捧着一支绑着书信的箭矢快步走入。陈枭接过,拆开火漆,迅速浏览。信的内容很短,是用一种特殊的密文写成,只有他和李璟才懂。
看完之后,陈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冒出一缕黑色气劲,将信纸震为齑粉。
他看向那名文吏和屋内的几名核心将领,沉声道:“传令下去,从明日起,城内口粮配额,削减两成。告诉所有人,援军不日即到,守住城池,人人有赏。若有懈怠动摇者——杀无赦!”
众人心中虽仍有疑虑,但见陈枭如此笃定,也只能领命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陈枭走到窗边,望着城外敌军营地星星点点的火光,握紧了拳头。
“主公……属下,定不负所托!”
……
永巷,废宫。
李璟的意念,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与临渊城那初生的气运漩涡紧密相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汇聚而来的力量,也能感受到其中夹杂的恐惧、动摇、以及城外敌军带来的压迫感。
“安国公府……郡兵……监天司窥探……玄天门也派了人……”他低声梳理着已知的信息,嘴角却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压力很大,但他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种……饥饿。
对气运的饥饿。
临渊城的气运,就像一道开胃菜,激活了“窃运天玺”更深层的渴望。它需要更多,更庞杂,更精纯的气运来滋养、壮大。
他心念微动,意识沉入那方虚幻的天玺之中。天玺之上的纹路,似乎随着临渊城气运的注入,又清晰了一分。他尝试着,将一丝意念附着在一缕极其微弱的玄黑气运之上,如同操控提线木偶,遥遥指向……京城的方向,指向那巍峨的皇城,指向——监天司的观星塔!
他要做一个极其大胆的试探!
这一缕气运细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混杂在京城庞杂的万千气运之中,如同投入大海的一根针。它悄然无声地靠近观星塔,试图窥探那灰袍人的一丝动向,或者说,试探其反应的底线。
这是一种走钢丝般的行为。一旦被察觉,很可能引来雷霆打击。
然而,就在那气运细丝即将触及观星塔外围那无形力场的瞬间,李璟猛地切断了联系,将那缕气运自行消散于无形。
他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他也在观望。”李璟心中明了。灰袍人并非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而是选择了默许,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观察”。这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监天司,或者说灰袍人代表的势力,对于他这个“变数”,态度暧昧。
“既然你想看,那便让你看个够。”李璟目光投向东南,仿佛看到了临渊城外的敌军,“就看我这第一步,能否踏得稳当!”
他再次闭目,这一次,并非遥控气运,而是将大部分心神,沉入对“窃运天玺”的感悟之中。临渊城的建立,气运的汇聚,让他对这部诡道的本源功法,有了新的理解。他需要尽快消化这些感悟,提升自身的实力。外部的压力,终究需要自身足够的力量才能应对。
……
临渊城外,夜色深沉。
赵武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他正与几名心腹将领商议军情。
“将军,郡守张启明派人传信,郡兵已集结完毕,共计五千人,由郡尉周超统领,预计三日后抵达。”一名将领禀报道。
“五千郡兵?”赵武眉头一挑,“加上我部一千五百人,总计六千五百人。拿下这临渊城,应当足够了。”
“城内乱匪号称数万,但能战者,估计也就三五千,且缺乏训练甲胄。我军装备精良,士气正盛,必可一战而下!”另一名将领信心满满。
赵武点了点头,但眼中依旧带着谨慎:“不可轻敌。传令下去,加强戒备,严防城内敌军狗急跳墙,夜间劫营。”
“是!”
命令传达下去,营寨外的哨探和巡逻队增加了人手。
然而,他们防备的是来自城内的袭击,却未曾料到,危险,来自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向。
就在子时前后,营寨东南方向,约莫里许之外的一片密林中,几双如同鬼火般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片灯火通明的营地。
这是三个身着奇异服饰的人。为首者,是一名面容阴鸷的中年道士,身着玄色道袍,袍袖上绣着淡淡的云纹,隐隐构成一个“玄”字图案。他身后两人,一高一矮,气息同样不凡,眼中带着俯瞰凡尘的漠然。
正是玄天门派驻新朝国师府,奉命前来查探“玄”字旗乱匪的两名外门执事,以及他们带来的一名随行弟子。
“哼,凡俗军队,蝼蚁之争。”矮个执事不屑地撇了撇嘴,“王师兄,区区一群流民作乱,何须我等亲自前来?直接入城,将那装神弄鬼的匪首擒杀便是。”
为首的王姓执事,目光幽深,缓缓摇头:“李师弟,莫要急躁。监天司那帮神棍对此事态度暧昧,这‘玄’字旗号也透着古怪。谨慎些总无大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国公府的营寨,“况且,借这些凡人之手,先探探虚实,岂不更好?”
“那师兄的意思是?”
王执事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帮他们一把,也让这城内的‘玄主’,亮亮底牌。”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有淡金色的灵气开始汇聚,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
“便让这些凡人看看,何为……仙家手段!”
---
(第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