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生白露,桂魄转流光。
宴罢归来,酒意微醺,卫青锋漫步月下,挥退身后随侍,步入紧挨着她所居轩房左侧的耳房。
不大不小的两间半屋子,一明两暗,再加一方小小退步,一并掩在堆石假山并梧桐树景之中,能看到院中七分景致,又因梧桐阔叶的遮蔽不惹人眼。
光线最好的主屋朝南开了一扇轩窗,临窗花梨木书案上设着笔砚,旁边碧檀书架上磊着满满的玉简与书策。以书架为隔,分出房中小半空间,安置一张烟青色的翡翠玉床,衬以上次拍卖会后长风商行送来的冰玉鲛绡纱帐。
旁侧的两处小小隔间,一处偏阳,作了雪羽平时调香酿酒炼药的小工坊,一处偏阴,布陈了避尘法阵,便算是库房。
卫青锋抚过书册中夹放的玉签,拨弄了一番雪羽一小罐一小罐封存在玉架上尚未制成香片的香膏,又溜达小库房,挑拣几坛陈酿纳入自己的储物法器,而后褪去外衫,躺在了雪羽的床榻之上。
天水碧色纱帐散透着烟青床顶,如同天与水的融合,清澈而明净。
纱帐四角垂着同色的玉香囊,散发着浅淡的沉水香气息。
沉水香,功效主理气止痛,通过温和调节身体机能来缓解气血瘀滞引发的疼痛,安定神魂,疏解化郁。
卫青锋看着这方令人心神明静的小小天地。
这是雪羽蜷缩起来舔舐伤口的地方吧。
那小东西皮肉敏感,最是怕疼。
与之同样,他心思敏锐,最擅感知情绪,他的心,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怕疼?
雪羽怕自己,畏惧到了骨子里,即便被逼到崩溃之时,也连躲都不敢躲一下。
这一点卫青锋一直知晓,却一直不得其解。
如今思来,雪羽果然是能够悟出情欲之道的人,自己,确是从不曾疼惜过他。
他眼中看到的,应当是一个位高权重、喜怒无常、轻易主宰自己生死的主人。
脾气未必如何,性情却严厉苛刻,兴致一起便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卫青锋靠着雪羽的软枕,伸手拨弄着银链垂下的玉香囊,哂笑出声,对自己。
她曾居高临下地告诫雪羽,他是一个人。
而事实是,她从未把他视为人对待,他又如何敢越雷池一步?
更有甚者,即便如今看清了自己,她会放任雪羽踏出这一步吗?
卫青锋扪心自问,再一次忍不住笑了。
不会。
绝对不会。
本心未明之时,她便已顺应自己的直觉与喜好,一步步把雪羽雕琢成如今的模样。
因为喜欢他,所以要将他的身体调教得淫浪不堪,轻易便能由自己操控;因为喜欢他,所以要将他本就温和的脾性,驯化得乖巧温驯,百依百顺;因为喜欢他,所以要磋磨掉他所有可能的傲骨与野心,扣上枷锁,令他只会在自己掌间起舞。
伪善的人啊!
自谓秉性刚直、平等待人,事实上却在她为雪羽而心动之时,便自行为雪羽敲定了命运。
原因无他,雪羽的身份太过低微卑贱,一尊一卑,不需要半分思考,无需权衡利弊,卫青锋便径自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可怜的小东西。
更可怜的是,他太过聪慧,也太过清醒。
从始至终,他都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他清楚自己没有任何与她对抗的资本与依仗。
他会哭,眼睛空洞着绝望地落泪,能做的,却唯有顺服,不敢有分毫的反抗。
卫青锋心头有着丝丝钝痛,心绪却畅快而愉悦,甚至有几分自得。
他是她的。
多么美妙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