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城北边缘。
一栋废弃待拆的筒子楼隐匿在沉沉夜色中,墙皮剥落,窗户大多只剩黑洞洞的窟窿,像一只只无神的眼睛窥视着城市的荒凉角落。楼内某个勉强还算完整的房间,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霉味。
“那个叫‘疯狗’的,被条子按住了。”一个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有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他肚子里装的东西,够他死十回。但……嘴巴要是松了,会有点小麻烦。”
声音的来源隐在房间最深的阴影里,只有一点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勾勒出一个模糊而阴沉的轮廓。
“以防万一,你去办了吧。”猩红的烟头轻轻点了点。
“是,堂主。”一个低沉、如同闷雷滚动的声音应道。
沙发阴影里,一个魁梧的身影站了起来。月光恰好从破窗斜射进来,照亮了他那颗标志性的、反射着惨白月光的大光头,以及一张横肉虬结、戾气深重的脸——正是那个曾对刘雯图谋不轨、被钟浩然教训过的“少林弃徒”,王强!
只是此刻的王强,与寒假时判若两人。他身上那股属于练武者的悍勇之气被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阴冷所取代,皮肤在月光下透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尤其那双眼睛,浑浊、暴戾,深处却隐隐缠绕着一丝死气沉沉的黑雾,偶尔掠过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完全吞噬的金色碎芒,显得诡异而邪门。
他对着阴影微微躬身,动作带着一种与体型不符的僵硬感。没有多余废话,转身大步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渐渐被黑暗吞没。
阴影里,那点猩红的烟头再次明灭了一下,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废物利用……这身‘阴煞衣’倒是刚好合用。去吧,把‘尾巴’清理干净。”
***
市局刑侦支队,深夜。
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将审讯室照得纤毫毕现,却更添几分冰冷压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汗水混合的味道。
凌璐端坐在审讯桌后,警服笔挺,肩章上的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琥珀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对面铁椅上的男人——绰号“疯狗”的落网毒贩。
“疯狗”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交织着恐惧、绝望和一丝困兽般的疯狂。他已经被反复审问了一天一夜,精神防线接近崩溃。
“王xx(疯狗本名),”凌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字字清晰,“法医报告显示,你的‘上线’,那个绰号‘刀疤’的,在1月25号凌晨就已经死了!死了近48小时!告诉我,1月27号凌晨,在城西那个废弃仓库里,掀翻我三名同事、最后被狙击手打中腿的人,是谁?!”
“疯狗”猛地一哆嗦,嘴唇翕动着,眼神剧烈闪烁,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就在这审讯胶着的关键时刻——
“滋…滋啦……”
审讯室天花板中央那盏惨白的日光灯管,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明灭不定的光线将凌璐和“疯狗”的脸切割成支离破碎的惨白和阴影,如同鬼魅乱舞!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顺着地面、墙壁蔓延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温度仿佛骤降了好几度!
凌璐心中警铃大作!她办案经验丰富,直觉敏锐得惊人。这绝不是普通的电路故障!这突如其来的阴冷和心悸感……太不对劲了!
“今天就到这里!”凌璐当机立断,猛地站起身,准备结束这场充满诡异氛围的审讯。她必须立刻查清楚这异常的来源!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呃……呃呃呃……”
铁椅上的“疯狗”突然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扼住了脖子,眼球恐怖地向外凸出,布满血丝的眼白瞬间被一种死寂的灰黑色覆盖!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发出嗬嗬的窒息声,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扭动!
“喂!你怎么了?!”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员惊得站了起来。
“按住他!”凌璐厉喝一声,同时伸手去按桌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砰!”
“疯狗”的身体猛地从铁椅上弹起,又重重砸落在地!四肢如同触电般疯狂地蹬踹了几下,然后……彻底僵直不动了!
抽搐停止了。
嗬嗬声消失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日光灯管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和一片死寂。
凌璐的手还悬在呼叫按钮上方,瞳孔骤然收缩!她一个箭步冲到“疯狗”身边蹲下,手指迅速探向他的颈动脉。
冰凉。
死寂。
毫无生机。
“疯狗”死了。
就在她眼皮底下,在戒备森严的警局审讯室里,以一种极其诡异、毫无征兆的方式,暴毙身亡!
凌璐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线索。那股阴冷的气息,似乎在“疯狗”断气的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室的冰冷和死寂。
“凌队!这……”年轻警员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颤抖。
凌璐刚要开口——
“呜……呜呜呜……”
一阵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哭声,突然在寂静的深夜警局走廊里幽幽响起!
这哭声极其诡异!听不出是男是女,像是小孩子受了极大的委屈,又像是女人在压抑地啜泣,飘忽不定,仿佛就在门外,又仿佛隔着很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和怨毒,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钻进每一个听到的人的耳朵里!
“什么声音?!”审讯室外的值班干警也被惊动了,脚步声和惊疑的询问声传来。
“谁在哭?!”
“大半夜的,哪来的哭声?”
“听着瘆得慌……”
几个闻声赶来的值班干警站在审讯室门口,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们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但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惨白的灯光和那挥之不去的幽幽哭声。
没有人往“灵异”方面想。毕竟,这里是代表法律与秩序的警局!唯物主义的大本营!深夜审讯压力大,嫌疑人又突然暴毙,产生点幻听或者谁恶作剧……似乎更符合常理。
但凌璐的心,却如同坠入了冰窟。她站在“疯狗”僵硬的尸体旁,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了超越案情本身的、冰冷的火焰。她清晰地记得那股瞬间弥漫又瞬间消失的阴冷气息,记得日光灯诡异的闪烁,记得“疯狗”临死前那被灰黑色覆盖的眼球……
这绝不是巧合!
也绝不是幻听!
解剖楼那挥之不去的怨疽秽气……
9号遗体那无法解释的死亡时间差……
眼前这离奇暴毙的“疯狗”……
还有这深夜警局里回荡的、充满怨毒的诡异哭声……
一条条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凌璐的思维中疯狂扭动、缠绕,最终指向一个她从未真正面对过、却本能感到极度危险的深渊——那是一个用常理和科学完全无法解释的黑暗领域!
她缓缓站起身,无视了门口干警们惊疑不定的议论和那飘忽的哭声,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钢筋水泥的壁垒,直视那隐藏在都市霓虹下的魑魅魍魉。声音冷得像淬火的钢:
“封锁现场!保护尸体!通知法医和技侦,立刻过来!另外……查!今晚所有进出警局的监控!尤其是……靠近审讯室区域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还有……查一下电路系统,刚才审讯室的灯,闪得不太正常。”
法医很快赶到,初步检查后,面对凌璐锐利的目光,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凌队,体表无明显外伤,无中毒迹象……初步看,像是……突发性心脏骤停?但这也太……太突然了。需要详细解剖才能确定。”
突发性心脏骤停?凌璐看着“疯狗”那张死不瞑目、凝固着极致恐惧的脸,心中冷笑。这解释,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而走廊里,那幽幽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种难以驱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余韵,弥漫在警局死寂的深夜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