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锐的话语如同在凝滞的空气中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打破了陈大发用坚强伪装起来的脆弱外壳。他目光沉稳地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清晰而坚定地说道:“要不,我们送大发去吧?”
这句话仿佛带着魔力,瞬间驱散了弥漫在沙龙区的绝望气息。
尼克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希望从他心底喷涌而出。他猛地看向陆明锐,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和重新燃起的斗志。他不必再独自承受那份眼睁睁看着陈大发去送死的痛苦了!
陆明锐继续解释道,声音理性而冷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支持:“大发现在的能力,我觉得不足以支撑她独自回到目的地。与其把希望交给渺茫的天意,不如我们亲自送她一程。”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陈大发,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但也带着一丝必须面对现实的残酷,“如果……大发家里一切安好,亲人无恙,那我们也能彻底安心,没什么遗憾了,到时候再回来也可以。如果……”他停顿了一下,谨慎地选择着措辞,生怕刺痛陈大发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如果情况不理想,我们就把她安全带回来,再一起回东大。”
陈大发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僵硬。陆明锐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深处一直不敢正视的恐惧之门。她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急切甚至“绝情”,何尝不是因为害怕那可能的结局?她怕自己千辛万苦回去,看到的不是期盼中的团聚,而是更残酷的景象。那不仅仅是希望的破灭,更是对她此刻坚持的唯一意义的彻底否定。独自面对,她或许会在绝望中崩溃,但如果有这些伙伴在身边……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紧紧咬住了下唇,那精心涂抹的唇彩似乎也失去了片刻的光泽。
尼克“嚯”地站起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同意!如果你们嫌麻烦,我和大发两个人就行!这点路,爷们眉头都不皱一下!你们在船上等我3天,3天不回来,就是爷们死了,你们开船走吧!” 他急切地想要揽下所有风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的决心,才能弥补刚才自己那近乎绝望的心理。
“说什么屁话?”陆明锐皱起眉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个提议是我提的,怎么可能不去?” 他的眼神扫过尼克,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是共同承担的责任感。他不会让自己的伙伴独自冒险。
这时,苏澜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我也想去看看的。” 她走上前,握住陈大发有些冰凉的手,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真诚的关切,“起码认个门……我以后,也还会在驻外大使馆工作,如果……如果以后一切恢复正常,路过马六甲,我就顺便把你们一家带走。” 她给出的理由听起来很实际,甚至带着点对未来的规划,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她表达支持的一种方式。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末世,所谓的“以后”和“顺便”是多么奢侈的词汇,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给陈大发,也给自己,多一份坚持下去的理由。苏澜今天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作战服,却依旧难掩她窈窕的身姿,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此刻她眼神中的温柔与坚定,更增添了一种令人心折的魅力。
陆明锐看着主动请缨的苏澜,点了点头。四个人——他、尼克、苏澜,以及被护送的陈大发——都同意出发了。剩下的裴清性格内向害羞,萧语微需要照顾年幼的萧兔兔,陆地行动的危险性远超他们的承受范围,留在船上守护Amadea号是最合适的选择。萧语微搂着女儿,对陆明锐投去一个“小心”的眼神,她美丽的脸上带着理性的担忧,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支持。她知道,有些情谊,必须用行动去践行。
决定已下,气氛立刻从悲伤的离别转向了紧张的战前准备。大家随即散去,开始整装待发。
陈大发看着伙伴们为了她而忙碌起来,心中百感交集,那强撑的坚强终于卸下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感激、希望与恐惧的复杂情绪。她试图找回一点以往那种插科打诨的状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先说啊,现在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们啊。乔治市应该是没了……” 她想起了末世前槟城首府乔治市那令人垂涎的美食街,如今恐怕只剩断壁残垣和游荡的丧尸,声音不禁低沉下去。
“无所谓。”尼克此刻心情大好,掩不住的开心几乎要从眉梢眼角溢出来,他伸手习惯性地又想搂陈大发的肩膀,语气轻快,“有你就行!” 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陈大发却敏捷地躲开了,脸上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嗔怪道:“放开!不许揽我肩膀了!” 这具身体越来越敏感,尼克的触碰让她心绪不宁,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那样情绪起伏之后。
陆明锐一边熟练地穿上厚重的防弹背心,检查着插板是否牢固,一边语气严肃地看向陈大发,提出了那个所有人都关心却不敢轻易触碰的问题:“大发,你的心理准备做好了没有?”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个……一定要有的,你知道的。” 他指的是那个最坏的可能——她的家人可能早已遭遇不测。
众人沉默下来,目光都聚焦在陈大发身上。他们在东大的家人,大多依托国家强大的组织能力和基建,呆在了相对稳固的安全区内。虽然环境艰苦,但生命安全基本能得到保障。这也是他们能相对“安心”地在海上漂泊的原因之一。
“是啊,”苏澜轻声附和,她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同情与担忧。她走到陈大发身边,将一把配备消音器的m9手枪插入腿侧的枪套,动作流畅而专业。“如果……如果亲眼看到他们变成了……是死心了,可能人也得崩溃。”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因为苏澜的家庭背景,她的亲人基本都在京城,那里是最早也是最稳固的避难区之一。她甚至通过船上微弱的卫星信号与国内的工作单位取得过短暂联系,确认了家人的平安。她知道东大正在竭力恢复秩序,连贯通主要城市和避难区的全副武装的装甲列车都已经开始运行,这给了她巨大的底气。即使他们回到东大,船停靠在陆明锐家所在的南方港口,她也有信心通过铁路网络返回京城与家人团聚。但这种幸运,在这个末日的世界里,并非每个国家,和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陈大发沉默着,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盖了她眸中翻腾的情绪。她精心打扮的妆容此刻反而更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有心理准备。”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必须回去,无论结果如何,这是她作为“父亲”的责任,是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唯一信念。
尼克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得厉害,他凑近一步,搂住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到时候……”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我不是盼着你家出事,就是说,万一是那样的情况,你得跟我走,知道吗?不管你愿不愿意了。”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绝不能接受陈大发在目睹惨剧后做出什么傻事。
“说衰(晦气)!”陈大发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给了他一肘,力道却不重,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她瞪了他一眼,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放开,都说了不许揽我肩膀了!” 她再次强调,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大家不再多言,各自怀揣着复杂的心事,开始埋头检查装备。沙龙区内响起一片金属摩擦和器械检查的清脆声响。陆明锐将格洛克19手枪插入大腿外侧的枪套,检查了FS pRo霰弹枪的折叠机构,最后将配备了消音器和红点瞄准镜的m4自动步枪背在身后,动作娴熟而沉稳。苏澜则仔细调试着短剑维克托冲锋枪的红点瞄准镜,又将mK18自动突击步枪的弹匣逐个压满子弹,她专注的神情显得格外冷艳。
尼克更是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m249通用机枪那沉重的分量似乎给了他无尽的安全感,他仔细擦拭着瞄准镜片,检查着弹链,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力量都倾注到这些冰冷的钢铁之中。陈大发也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那支精心保养的mk11半自动狙击步枪此刻显得尤为沉重,她知道,这把枪或许将见证她最不愿看到的场景。
裴清虽然留在船上,但也默默地帮大家整理着备用弹匣和医疗包,他将一个个压满的弹匣整齐地码放在战术背心上,动作细致而专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支持。萧语微则带着萧兔兔,开始为大家准备路上可能需要的应急食品和饮用水,她冷静地分配着物资,美丽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而坚定。
窗外,大雪依旧纷飞,将槟城外海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之中。Amadea号静静地漂浮在海上,如同暴风雪前短暂的宁静港湾。而舱内,一次前途未卜、生死难料的陆地护送行动,即将在这冰与雪的死寂世界里拉开序幕。每个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既有对伙伴的义气,也有对未知危险的警惕,更多的,则是为陈大发那悬而未决的命运,紧紧揪起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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