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来临后第五十九天,夜:
塞浦路斯,莱美索斯英军基地,哨塔。
寒风卷着密集的雪片,抽打在哨塔原木结构的栏杆和覆盖着帆布的顶棚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哨兵墨菲裹紧了厚重的防寒大衣,戴着保暖面罩,只露出一双被风雪冻得通红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基地外围被黑暗和雪幕笼罩的山麓。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利剑,切开纷飞的雪花,在覆盖着白雪的荒原和远处黑黢黢的山坡上来回巡视,但光线的穿透力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大打折扣,视野的尽头是一片模糊的混沌。
突然,墨菲的视线定格在东南方向的山麓。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风雪造成的视觉扭曲。但他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细看去——那不是自然的风雪云雾!
一片庞大、凝滞、颜色呈现出异常灰白的浓雾,正如同粘稠的液体般,沿着山体的轮廓,缓慢而坚定地向下弥漫、扩散。它与周围飘飞流动的雪雾截然不同,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所过之处,连飘落的雪花都被其吞噬、同化,使得那片区域的能见度降到了近乎为零的可怕地步。
“杰克!”墨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拍了拍身边正蜷缩在一个用汽油桶改造的小火盆旁,试图汲取一点点暖意的同伴,“你看那边!山脚下……那是什么鬼东西?”
名叫杰克的哨兵不耐烦地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用戴着厚手套的手靠近火盆,嘟囔道:“雾呗,还能是什么?这鬼天气,下雪起雾不是很正常?别他妈的大惊小怪,墨菲。只要不是那些该死的丧尸或者扛着火箭筒的暴民冲过来,咱们就不用管。这该死的天气,能冻掉人的蛋蛋!”
“不对……杰克,你看仔细点!”墨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充满了不安,“那雾……颜色不对!而且它好像在动,在往我们这边来了!”
杰克被他严肃的语气弄得有些烦躁,再次抬头,眯起眼睛仔细看向那片浓雾。这一次,他也察觉到了异常。那雾确实太浓了,浓得不像话,而且移动的方式……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坚定不移的指向性,仿佛……仿佛在追逐着什么,或者被什么驱动着。
然而,长期驻守的相对“安全”环境,以及这彻骨的寒冷,消磨了他的警惕心。“也许是山里那个北约基地里的什么工厂或者实验室泄露了?谁知道呢。就算它过来又能怎样?一团雾而已,难道还能把围墙啃了?” 杰克试图用玩笑缓解同伴的紧张,但自己心里也隐隐升起一丝不妥。
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浓雾并非孤立的现象。
就在那片缓慢推进的、如同死亡幕布般的浓雾内部,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传来了一种声音。起初极其微弱,被风雪声掩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是嘶吼声!无数个喉咙里发出的、混合着渴望、饥饿与纯粹恶意的嘶吼!那声音在狭窄的山谷间回荡、叠加,形成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来自地狱的低沉合唱!
这绝非自然现象!
“呜——呜——呜——!!!”
尖锐凄厉的防空警报声,猛地划破了莱美索斯基地夜晚的相对宁静!如同垂死者的哀嚎,瞬间传遍了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这声音如同冰水浇头,瞬间驱散了所有在温暖沉睡中的美梦。
军用帐篷内,刚刚陷入深度睡眠不足一小时的四人,如同被电击般猛地惊醒!
“操!什么情况?火烧屁股了还是他妈的开饭了?”陈大发第一个炸毛,捂着被警报声刺痛的耳朵,一脸暴躁地从行军床上弹坐起来,眼神里还带着没睡醒的茫然和被打扰的怒气。
苏澜的反应最为迅速和冷静,她已经翻身下床,快速抓起搭在床脚的战术背心往身上套,动作流畅而精准,同时沉声道:“是最高级别的警报!有敌袭!很可能是大规模丧尸潮!快,穿戴装备!我们也要参与防御!”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行动决心。明天孩子们就要到这来,绝不能让基地在今晚出事!
尼克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棕熊,一把抓过放在床边的L7A2通用机枪,检查弹链,语气凶狠:“妈的!还有完没完!让不让人喘口气了!来吧,狗娘养的,爷爷正好憋着一肚子火!”
陆明锐也忍着左腿伤口传来的刺痛,挣扎着坐起,伸手去拿自己的AR-15步枪。然而,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尼克。他看着陆明锐,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坚决:“船长!你受伤了!腿脚不方便,留在后面!阵地防御有我们和英国佬就够了!”
陆明锐摇了摇头,推开尼克的手,语气异常坚定:“不行。我的伤我知道,不影响射击。外面情况不明,谁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丧尸,英军在这里有多少防守力量也是个未知数。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澜、陈大发和尼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与共后淬炼出的情谊:“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并肩作战,这一次,我怎么能缺席?”
这句话仿佛有着无形的力量。苏澜看向他,眼神复杂,既有心疼,也有理解和支持。她知道,让他留在安全的后方眼睁睁看着同伴冒险,比让他带着伤上阵地更加痛苦。
“行了,别磨叽了!”陈大发已经利落地套上了战术背心,将m110狙击步枪背好,mp22手枪插入腿套,一边整理装备一边对陆明锐说道,“瘸腿的乌鸦也是乌鸦,能叼一口是一口!赶紧的,别拖后腿!”
她的话依旧带着她那特有的、粗鲁的关心方式。陆明锐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多言,迅速穿戴好装备,将AR-15挂在前胸,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苏澜也帮着动作稍慢的陈大发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无需多言,一种默契已然形成。他们抓起各自的武器,掀开厚重的防寒门帘,顶着扑面而来的风雪和刺耳的警报声,快步向着最近的一段防御墙冲去。
整个英军基地已经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般沸腾起来。尖锐的哨子声、军官的吼叫声、士兵奔跑的沉重脚步声、车辆引擎的轰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与那越来越近、来自浓雾深处的恐怖嘶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探照灯全部点亮,雪亮的光柱疯狂地扫向基地外围,试图驱散黑暗和迷雾,锁定威胁的来源。一队队身穿雪地迷彩的英军士兵,抱着SA80步枪,扛着轻机枪和反坦克武器,沿着交通壕快速奔向各自的防御位置。机枪巢位被迅速激活,GpmG(通用机枪)的枪口指向墙外。一些关键位置甚至开始架设“标枪”反坦克导弹发射器,显然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重型变异体。
防御墙上,原本用于观察和射击的垛口和射击孔后面,很快就挤满了严阵以待的士兵。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疲惫、紧张以及面对未知威胁时本能的恐惧。
陆明锐四人被一名英军上尉指引着,来到了一段相对人少的防御墙段落,这里正好有几个并排的射击孔。
陆明锐迫不及待地将眼睛凑近冰冷的射击孔,向外望去。
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外面,不再是单纯的黑暗和风雪。那片从山麓蔓延下来的灰白色浓雾,已经推进到了距离基地外围铁丝网不足五百米的地方!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巨墙,缓缓蠕动、推进,浓得化不开,探照灯的光柱射进去,如同泥牛入海,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翻滚的雾墙,根本无法穿透其核心!
而在那浓雾的最深处,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却让人脊背发凉的暗橙色光芒,如同恶魔沉睡时半睁的眼眸,若隐若现。
“查尔斯……”陆明锐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肯定。眼前这诡异的浓雾,以及雾中那熟悉的不祥光芒,无一不在证实他的猜测——那个融合了核燃料棒的怪物,那个移动的辐射源和死亡象征,它……追过来了!它不仅自己来了,还驱赶着,或者说,它的存在本身,就“唤醒”并吸引了难以计数的丧尸,形成了这片死亡的丧尸雾潮!
“妈的!这个噩梦是醒不过来了是吗?!”陈大发也看到了外面的情景,忍不住抓了一把头发,脸上写满了崩溃和愤怒,“这老王八蛋生前膈应人,死后变成鬼还要阴魂不散地追着咬!他妈的属狗皮膏药的吗?!”
尼克将L7A2通用机枪沉重的两脚架牢牢架在射击孔的沙袋上,粗壮的弹链从弹药箱中拉出,他检查着瞄准镜,脸上露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厉,啐了一口:“tomato的!既然甩不掉,那就跟它们拼了!老子倒要看看,是它们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子弹硬!反正这里是英军基地,子弹管够!来多少,老子就给它们突突了多少!” 他仿佛要将之前在北约基地弹尽粮绝的憋闷,全部发泄出来。
“别冲动,尼克!”苏澜保持着冷静,她透过hK417上配备的先进瞄准镜观察着,但即使是高倍镜,也无法穿透那厚重的、蕴含大量水汽和尘埃的浓雾。“浓雾太重了,能见度几乎为零。现在盲目开枪,除了浪费宝贵的弹药和暴露火力点位置,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根本不知道目标在哪里,有多少。”
陆明锐推上尝试使用的夜视仪,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夜视仪也看不透,水汽和辐射干扰太严重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这雾……很可能带有查尔斯释放的辐射尘和高温蒸腾起的各种杂质,形成了物理和能量的双重屏蔽。”
浓雾,依旧在以那种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与基地之间的距离。四百米……三百五十米……
防御墙上,所有的英军士兵都屏住了呼吸,手指紧紧搭在扳机护圈上,汗水从额头渗出,瞬间在低温下变得冰凉。军官们压低声音,通过无线电不断传达着指令,调整着防御部署。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嘶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可以想象,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隐藏着何等数量、何等疯狂的死亡大军。它们被高温解除了冰冻的束缚,被辐射和某种未知的吸引力驱动着,从北约基地一路追随至此。浓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和运兵船,掩盖了它们真正的数量和阵型。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
每个人都明白,当浓雾最终接触到基地外围铁丝网的那一刻,就是地狱之门洞开之时。而现在,他们只能在这风雪交加、警报长鸣的夜晚,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等待着,等待着那注定惨烈无比的碰撞到来。
寂静的紧张,远比喧嚣的战斗,更加折磨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