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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罗那第十五天的夜空,是一种被撕扯过的、病态的晴。月光冰冷地泼洒下来,并非皎洁,而是像某种探照灯,无情地照亮这座巨大坟墓的每一个细节——扭曲的汽车残骸、破碎的橱窗、干涸发黑的血渍、以及墙上那些绝望的涂鸦。白天的秋天的温暖尚未完全散去,与夜晚的冷意混合,蒸腾起一股混杂着腐败甜腻与金属锈蚀的恶臭,粘稠地糊在口鼻之间。

陆明锐的脑袋里像是有一窝被惊动的黄蜂,嗡嗡作响,持续不断的眩晕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颅骨,带来一阵阵钝痛。他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眼前的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鼻腔里充斥的味道复杂得令人作呕:新鲜的血腥、火药的辛辣、汗水的咸腥、还有那种无处不在的、属于行尸走肉的深层腐败的恶臭,它们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末日以来最熟悉也最令人作呕的背景气味。

他们身下的这辆轿车,早已失去了作为交通工具的尊严。它更像是一头被剥皮拆骨后仍在凭借本能奔跑的野兽。医院那扇厚重铁门的拼死抵抗,给它带来了毁灭性的撞击。引擎盖像一块被揉皱的废纸,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翘起,每一次颠簸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彻底解体。完全消失的挡风玻璃使得狂野的风毫无阻碍地灌入车厢,发出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要吞噬掉一切其他声音,包括他们自己因恐惧而狂飙的心跳。

“裴清找最近的地下管网入口!弃车!现在!”陆明锐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嘶吼,声音在狂暴的风噪中被撕扯得变了形,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他死死攥着烫手且略微变形的握把,手臂肌肉因持续对抗糟糕的路况而剧烈颤抖。这堆移动废铁每一次不祥的异响和震颤,都像是最终的死亡预告。

“明白!”驾驶座上,裴清的回应同样声嘶力竭,甚至带上了破音的尖锐。他的脸色在惨淡月光下白得吓人,汗水浸透的头发一绺绺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上。他双手像焊死一样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凸出发白。对他这样一个习惯了焊接、精密仪器和手工,在工作室里宁静氛围的技术宅而言,过去十几个小时在这座堪称血肉磨坊里的城市里高强度厮杀、肾上腺素燃烧殆尽的亡命奔逃,已经彻底榨干了他身心最后的一丝能量。此刻支撑着他的,只剩下动物般的求生本能,以及对身旁这个同胞的信任。

这辆濒死的钢铁野兽发出最后的哀嚎,凭借着惯性,在由废弃车辆组成的迷宫道路里野蛮冲撞。它歪歪扭扭地挤开、甚至撞开挡路的残骸,金属摩擦刮擦的尖利声音刺破夜空。轮胎碾压过地面上早已无法辨认的、粘稠的污秽之物,发出噗嗤的恶心声响。

后方,黑压压的潮水紧追不舍。那不是海浪,而是由无数扭曲、腐烂、不知疲倦的躯体汇聚而成的死亡之潮。它们的嘶吼声不再是零散的嚎叫,而是融合成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而令人心悸的共鸣,仿佛大地本身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这声音在城市峡谷般的街道中疯狂回荡,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应,此起彼伏,仿佛他们刚才的突围,已然惊醒了沉睡在这座城市地下的所有噩梦,几百万的饥饿丧尸正被同时唤醒,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

“右边!那条小巷!”裴清猛地打方向。车头指向右侧一条更为狭窄、堆满垃圾的巷道。那是通往地下管网区域的已知路径之一。

裴清几乎是把方向盘拧死,轮胎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辆以一个近乎失控的姿态猛地甩尾拐入小巷。车身与墙壁剧烈摩擦,溅起一连串耀眼的火花,刺耳的噪音足以让任何人头皮发麻。这一下,暂时甩开了主干道上最密集的尸潮前锋,但更多的仍然循着声音和活人的气息汹涌而来。

“就这里!下车!”车还未完全停稳,裴清就低吼着猛地推开了他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掉落的车门。陆明锐也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污秽的地面上。

裴清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两人跌跌撞撞地扑向记忆中那个不起眼的下水道井盖。陆明锐单膝跪地,手指粗暴地抠进井盖的缝隙,额角青筋暴起,全身力量瞬间爆发。

“嘿——!”一声闷哼,沉重的铸铁井盖被猛地掀起,挪开一个缺口。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原始、混合着陈年淤泥、腐烂物和某种未知腥气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迎面砸来,几乎让人窒息。但此刻,这味道却代表着生机。

“快!下去!”陆明锐几乎是吼叫着催促。

裴清没有犹豫,几乎是头朝下地钻入了那片漆黑的洞口,身体刮擦着生锈的铁梯,发出窸窣的声响。陆明锐紧随其后,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瞬间,双臂肌肉再次贲张,奋力将那沉重的井盖拖回原位。

“哐当!”

一声沉闷却无比清晰的巨响,井盖严丝合缝地盖拢。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外界的声音被彻底隔绝。世界瞬间被绝对、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稠得化不开的腐败气味所吞噬。只有他们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狭小、湿滑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彼此的耳膜。

几乎就在井盖合拢的下一秒,杂沓、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和某种湿滑物体拖行、刮擦地面的可怕声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过他们头顶的小巷。它们撞上那辆被遗弃的破车,金属被撕裂、玻璃被彻底碾碎、塑料件爆开的巨响接连传来,其间夹杂着无数贪婪、焦躁、因失去目标而愈发狂躁的嘶吼和相互推挤争抢的声音。尸潮彻底淹没了那辆为他们争取到宝贵时间的铁壳子,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他们头顶几英寸的地方上演一场饕餮盛宴。

这令人胆寒的交响乐持续了漫长的几分钟,才渐渐向着远处移动、分散。显然,失去了明确目标的尸群开始逐渐平息那短暂的疯狂,但那种低沉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嚎叫回声,依旧隐约可闻,提醒着他们,这座城市早已易主。

“休息……休息一会……我不行了……”裴清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彻底脱力后的虚软。他背靠着冰冷、湿滑、粘腻的下水道壁,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那支mp5Sd冲锋枪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他也无力去捡。极度的精神紧张和高强度体力消耗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每一根神经和每一束肌肉,他只觉得肺部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他只是一个技术宅,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超越极限的奇迹。

陆明锐也靠在对面冰冷潮湿的墙壁上,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的作战服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凉意。货轮三副的实习经历锤炼了他的体魄,甲板上的高强度劳作、与风浪的搏斗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耐力,但此刻,他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透支,更是精神上持续高压后的巨大虚空。

他点了点头,尽管在绝对的黑暗中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嗯,暂时…安全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沉重的沉默笼罩了两人,只有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在幽闭的管道中交织回荡。压力像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攥着他们的心脏,缓慢收紧。医院里发生的一切——佩德罗拿着手雷和怪物自爆,独自断后时决绝的眼神、阿尔特塔被扑倒瞬间发出的短促惨叫、门德斯,德昂尸体最后望向他们的、充满恐惧和乞求的目光——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片段,不需要任何复盘,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淋淋的温度,深刻烙印在记忆里。在这末日,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能活下来,本身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运气和气力。

陆明锐摸索着从战术背心一个防水口袋里,掏出一个半扁的烟盒和一个黑色的打火机。他抽出两支被压得有些弯曲的香烟,将一支塞进裴清冰凉颤抖的手指间,另一支叼在自己嘴里。

“嗤…”

微弱的火苗亮起,短暂地驱散了咫尺范围内的绝对黑暗,跳跃的光芒照亮了两张年轻却写满疲惫、污垢、汗水和惊魂未定的脸,随即熄灭,只剩下两个猩红色的烟头,在浓墨般的黑暗中固执地明灭不定,如同微缩的、跳动的心脏。

尼古丁吸入肺部,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灼烧感和镇定效果。两人沉默地吞云吐雾,借此平复那几乎要撞破胸膛的心脏和仍在尖叫的神经。烟头的微光,是这片绝望深渊里唯一温暖、唯一属于人类文明的信标。

抽了半支烟,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一丝后,陆明锐才腾出手,从背包侧袋掏出那部军用规格的对讲机,熟练地调整到预定频道。电流的嘶嘶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表姑夫,表姑夫,这里是陆明锐,收到请回答。”

一阵杂音后,传来了表姑夫郑大副那带着浓重口音却异常沉稳、让人心安的声音:“明锐!天老爷!你怎么样了?刚才频道里乱七八糟全是干扰,我都联系不上你!你在哪?”

“刚脱险,暂时安全。我现在和一个叫裴清的留学生在一起。”陆明锐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尽可能用最简洁的语言汇报了今天的行程和遭遇,省略了所有惨烈绝望的细节,每一个字都像是磨砂纸擦过喉咙。

“…妈的!该死的世道!”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压抑着痛苦和愤怒的低吼,“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你们现在的位置?”

“正在往回赶,在大学附近的管网里。”陆明锐顿了顿,深吸一口烟,补充了最关键的信息,“大副,我找到轮机员了,就是裴清,巴塞罗纳大学轮机工程专业的,高材生。我打算带他一起上船回国。”

“轮机员?!”郑大副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仿佛黑暗中突然炸开一颗照明弹,“真的?!你小子!真他娘的行!立大功了!这比找到一整箱黄金还金贵!听着,务必!务必把他安全带回来!少一根头发老子跟你没完!”

老水手的激动之情几乎要透过无线电波溢出来,他太清楚了。一条远洋船只,尤其是他们寄予全部希望的这艘超豪华的“海上奥德赛”号游艇,它的心脏和灵魂不止在驾驶台,也在那深藏于水线之下、闷热嘈杂的轮机舱里。主机、辅机、复杂的燃油管路系统、滑油系统、冷却系统、电力系统、污水处理系统……无数精密而致命的钢铁巨兽拥挤在一起。一个合格的轮机员,不是简单的维修工,他是这艘船生命线的守护神,是能与这些钢铁巨兽沟通的医生。

郑大副能凭借经验驾驭风浪,能通过星象和罗盘指引方向,但一旦舱底那些复杂无比的机器闹起脾气——主机的一个异常振动、滑油里一丝不该有的金属碎屑、燃油管路一个微小的泄漏、发电机一声突兀的异响——都可能在海中央演变成无法挽回的灾难。没有合格的轮机员,他们这些甲板上的人就如同没有武器在丧尸群里奔跑,对即将发生的致命事件一无所知。优秀的轮机员能听声辨位,从巨大的噪音中捕捉那一丝不和谐的杂音;能通过仪表盘上最细微的波动判断隐患;能在备件极其有限、条件极端恶劣的情况下,进行创造性的维修和保养。他是动力之源,是淡水之源,是电力之源。在这末日汪洋之上,失去动力意味着停滞,意味着随波逐流,意味着成为活靶子,意味着所有人最终都会缓慢地、绝望地变成海上的浮尸。裴清的价值,无可替代,是整艘船能否活着回到故土的关键所在。

“我知道。我们会尽快回去。”陆明锐结束了通话,将对讲机塞回包里。郑大副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必须带走裴清的决心。但这趟代价惨重到近乎全军覆没的寻药之旅,虽然带回急需的药品,但是损失了佩德罗他们几个好不容易有点战斗经验的学生,只带回来一个自己急需的专业人才……巴塞罗那大学地下营地里那近三百名惊恐无助的学生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冷血的掠夺者,会不会同意裴清和自己走?毕竟答应放裴清走的佩德罗已经死了。而裴清自己,又是否愿意抛下他的同学,跟一个认识没多久、刚经历惨败的陌生人,踏上一条吉凶未卜、跨越半个地球的逃亡之路?万一他放心不下他的同学们呢?

他瞥了一眼黑暗中那点属于裴清的、微微颤抖的烟头红光,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算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先安全回去再说。他怀着一种沉重而忐忑的心情,将最后一口烟吸尽,然后用指尖仔细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烟蒂彻底掐灭,不留一点火星。

休息了十几分钟,感觉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至少双腿不再那么酸软。裴清也挣扎着,借助墙壁的支撑站起来,弯腰从地上拿起他的mp5Sd,拍了拍枪身,重新紧紧握在手里。 “走吧。”陆明锐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保持警惕,跟紧我。”

两人一前一后,凭借着记忆和裴清对这片地下管网的部分了解,在漆黑、潮湿、迷宫般的下水道中艰难前行。FS pRo霰弹枪被陆明锐握在手中,枪口微微下压,食指轻贴护圈,随时准备应对近距离的威胁。脚下是没过脚踝的、污浊粘稠的液体,每一步抬起、落下都带起噗嗤的声响,在这极端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水声和他们的脚步声在巨大的管道中产生回响,传出很远,时而会引来黑暗中一些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但幸运的是,并没有遭遇成形的、直接的威胁。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前方管道壁上开始出现熟悉的标记——用白色喷漆画出的简陋箭头,这意味着他们离巴塞罗那大学的地下营地越来越近。

然而,越靠近营地,陆明锐内心深处那股不安的悸动就越发强烈。他从进入这段相对干燥的支线管网开始,就隐约嗅到一种异常的气味。它不同于下水道固有的陈年淤泥和污水味,而是一种……更加新鲜,更加甜腻腥膻,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的味道。并且,其中还混杂着一种他绝不愿闻到的、属于那些“东西”的独有腐臭。这种混合气味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他的鼻尖,也缠绕在他的心头。他的战斗直觉疯狂地报警,握着霰弹枪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收紧了几分,指节再次泛白。

终于,拐过最后一个弯,那扇用厚重木材和粗金属条加固、象征着安全与庇护的营地“大门”出现在视野尽头。门,紧闭着。

门后本该有的微弱灯火、隐约的人语声、甚至只是值守人员走动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此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一片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

“不对劲…”裴清也停下了脚步,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迅速升腾起的警惕,“平常这里永远有人轮值守夜,就算睡着了,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也会立刻询问…今天怎么会…”

陆明锐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了霰弹枪的枪口,身体下意识地进入了低姿态戒备状态。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锐利地扫视着门板、门缝、以及周围的管道壁,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心慌。上次佩德罗带他来时,只是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很快就开了条缝,里面甚至透出让人安心无比的昏黄灯光和活人的气息。而现在…

裴清上前两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惯例用手掌拍击木门。 “叩、叩、叩。” 声音在空旷的管道中回荡,传出去很远,甚至能听到微弱的回声。 没有回应。 他又加重力道,拍了三下。 “砰、砰、砰。” 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不知何处的滴水声,滴答,滴答,敲打着死亡的节拍,以及他们自己那越来越响、几乎要擂破胸膛的心跳声。

“不对啊!”裴清猛地后退两步,本能地端起了mp5Sd,枪口指向那扇沉默得可怕的大门,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怎么可能没人回应?就算…就算所有人都睡着了,或者换岗出了岔子,也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明锐的警惕性已然提升至顶点。他侧耳倾听,极力过滤掉自己如鼓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似乎…似乎能听到门后极细微的、某种粘稠液体滴落在水面上的“滴答”声,间隔很长,却规律得令人心寒。以及……一种极轻微的、仿佛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有没有其他办法开门?”陆明锐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一丝气流,生怕惊动门后可能存在的任何东西。

裴清愣了一下,仿佛才从惊慌中想起什么,连忙点头。他移动到大门一侧,凭借记忆,手指在冰冷、湿滑甚至有些黏腻的砖墙上仔细摸索着。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砖头。他用力将其抠出,露出了后面一个小小的隐藏空间。里面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旧钥匙。这是营地为了防备万一(比如值守人员意外身亡或被困),在外部设置的应急措施,知道的人不多。

裴清拿起那把冰冷的钥匙,深吸了一口充满腐臭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轻手轻脚地将钥匙插入锁孔,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慢放,尽可能不发出一点金属摩擦之外的声响。

锁芯内部簧片转动,发出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咔哒”声。

陆明锐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缓缓移动脚步,占据了一个既能掩护裴清开锁,又能在门开的瞬间提供最大火力支援的角度。他右手食指轻轻搭在FS pRo霰弹枪的扳机护圈上,左手稳稳托住枪机拉栓,那加装了大型消音器的粗壮枪口,如同蛰伏猛兽的鼻孔,死死对准了即将开启的门缝。背后的AR15步枪和腿侧的格洛克17此刻都退居次位,在这片狭小、黑暗、未知的空间里,这把能在瞬间喷射出毁灭性金属风暴的近战王者,才是他唯一的依靠。

锁芯终于转动到了底。 裴清停下动作,转过头,在极致的黑暗中望向陆明锐的方向,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眼中充满了询问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陆明锐眼神凌厉,尽管无人得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扣下自己头盔上的夜视仪,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裴清收回目光,再次深吸一口气,手上开始用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内推开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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