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整。
窗外一片死寂,路灯的光线勉强挤过窗帘缝隙,在墙角涂出一道惨白的划痕。
我独坐桌前,只有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在脸上,像一层冰冷的霜。
“呵,无聊。”我低声嗤笑,手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戳开了视频录制。
镜头对准自己,也框住了桌上那部冰冷的备用手机——今晚这场“午夜凶铃”挑战的唯一道具。网上那群家伙,说什么午夜十二点拨打自己的号码,电话能通?还能听见不该听的东西?荒谬!今晚,我就要亲手戳破这个都市怪谈的肥皂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各位网友,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整,坐标老城区静安里17号,顶楼西户,”我对着镜头,刻意压低声音营造气氛,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带着点恶作剧的得意,“本人,陈默,即将拨打自己的号码——186xxxxxxxx。让我们看看,究竟是奇迹降临,还是……” 我故意拖长了音调,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屏幕幽幽的光映着我略带戏谑的眼。
“——还是单纯的网络故障!” 我用力按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屏幕瞬间切换,鲜红的“正在呼叫”字样刺入眼帘,伴随着单调的“嘟……嘟……”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午夜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空洞。
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带着一种“看吧,我就知道”的笃定。
三秒。五秒。十秒。时间在寂静中缓缓爬行。屏幕上的“正在呼叫”固执地亮着。
“哈!”我几乎要对着镜头笑出声,“我就说……”
最后一个“嘛”字,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屏幕上的“正在呼叫”四个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替换成了两个冰冷、诡异的字——“接通”。
时间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顿。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肌肉僵硬得如同石雕。
房间里死寂无声,只有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在颅内轰响,盖过了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仿佛那轻微的吐息也会惊动电话那头未知的存在。
那幽蓝的手机屏幕,此刻在我眼中变成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冰井,正散发着致命的寒气。
听筒,紧紧压在耳廓上。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它来了。
“呼……嘶……”
沉重、粘滞,如同破旧风箱艰难拉动。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听筒,直接灌进我的大脑深处。
那不是单纯的呼吸声,更像是某种巨大的、濒死的生物在极其费力地汲取着稀薄的空气。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粘液堵塞的摩擦感,每一次呼气都拖着长长的、濒死般的尾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似乎隔着冰冷的塑料外壳,丝丝缕缕地钻入我的鼻腔。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失控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胃袋在腹腔里不安地抽搐,冰冷的汗水从每一个毛孔争先恐后地涌出,瞬间浸湿了后背单薄的睡衣布料。
握住手机的掌心湿滑冰冷,几乎要抓不住那冰冷的金属外壳。
这……这是什么?恶作剧?录音?一个念头在恐惧的泥沼中挣扎着冒出来。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那个沉重的呼吸声……停住了。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重新降临。
比之前的寂静更沉重,更令人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干了空气。
紧接着,听筒里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非人的摩擦噪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玻璃上反复刮擦,又像无数细小尖锐的虫足在疯狂地抓挠金属管道。
这噪音持续了仅仅两秒,却足以让我的头皮彻底炸开,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
噪音戛然而止。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扭曲、变形,每一个音节都像在粘稠的沥青里滚过,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感和电流不稳的滋滋杂音。
它缓慢地、极其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回头看看……”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的耳膜,直直刺进大脑最深处。
我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瞬间被这声音蕴含的恐怖真相彻底碾碎、蒸发。
那声音那扭曲变形、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怪响剥开那层令人作呕的异化外壳,其最核心、最底层、最无法否认的本质音色……
是我自己!
千真万确,是我陈默自己的声音。
“回头看看……”
那来自地狱深渊、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命令式的粘稠感,再次在死寂中响起。
每一个扭曲的音节都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颈椎,缓缓收紧。
不能回头,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恐惧,带来短暂而尖锐的清醒。
无数恐怖故事里的铁律在脑中尖叫——回头,就是死路一条!我的身体违背了大脑的指令,像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僵硬得如同冻土里的朽木。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只有眼球还能在眼眶里剧烈地颤抖,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恐缩成了针尖大小。
然而,恐惧并非唯一的入侵者。
在身体僵直的同时,另一种更原始、更黑暗的感官却被无限放大,强行挤进了我的意识。
我的后背,那片暴露在黑暗虚空中的肌肤,清晰地感知到了。
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气流。
温热,带着一丝潮湿,如同活物般有规律地、轻柔地拂过我的后颈和肩胛骨之间那片敏感的皮肤。
每一次拂动,都带来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麻痒感。
呼……
吸……
那气流,那温热的吐纳,竟与刚刚听筒里那沉重粘滞的呼吸节奏完美同步。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芒,冰冷地映着我惨白如纸的脸。
屏幕上,“通话中”那三个鲜红的小字,像三滴凝固的血,无声地嘲笑着我此刻的处境。
手机,还被我死死地攥在汗湿冰冷的手里,微微颤抖着。
而在我身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那温热的吐息,又一次,轻轻拂过我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