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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夜幕下,数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永昌侯府,踏碎寂静的长街,直向南方奔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皇子宇文铭便收到了宫门眼线的急报。

“殿下,沈玦连夜出京了!持的是陛下手谕,方向是江南!”

烛光下,宇文铭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混合着得意与狠戾的笑容。他手中把玩的白玉镇纸“啪”地一声被按在案上。

“沈玦啊沈玦,”他低笑出声,“你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好!好极了!他这一动,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江南的陆明璃,怀的果然是他的种!否则,何事能劳动他这位首辅大人,如此不顾一切,昼夜兼程地南下?”

他仿佛已经看到沈玦匆忙焦急的背影,这与他平日那个算无遗策、沉稳如山形象截然不同的失控,恰恰印证了那个秘密的重量。

“传令下去!”宇文铭猛地转身,眼中精光四射,“让我们在江南的人动起来!不必阻拦他,但要给本王死死盯住!他到了江南,见了谁,去了哪里,尤其是……是否去见那个贱人和孽种,一举一动,都给本王详细记录下来!这,就是将来呈给父皇最有力的证据!”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沈玦与陆明璃,还有那个刚刚降世的孩子相聚之时,被他的人当场“撞破”的场景。那该是何等精彩!

————

与此同时,四皇子宇文珏府邸。

烛火安静地燃烧,宇文珏正在与幕僚对弈。听到沈玦连夜南下的消息,他执棋的手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便将一枚黑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

“落子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意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幕僚低声问:“殿下,我们是否要……”

宇文珏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错综复杂的棋局上:“不必。三皇兄此刻,想必比我们更着急‘帮忙’。”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只需静观其变。三皇兄若成事,我们乐见其成;他若失手……呵呵,那便是我们的机会了。”

他捻起一枚白子,看着棋盘上黑子那因急切进攻而略显虚浮的阵势,悠然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告诉下面的人,收敛锋芒,藏好了。这场好戏,我们……慢慢看。”

七日的昼夜兼程,人困马乏。沈玦一身风尘,眼底布满血丝,终于在那晨曦微露时分,赶到了密信中所指的城南别院。

他几乎是踉跄着翻身下马,不顾周身疲惫,一把推开那扇虚掩的院门。

院内寂静无声,只有几片枯叶在晨风中打着旋儿。正房的门窗紧闭,不见丝毫烟火气。他心头一沉,快步上前推开房门——室内空空荡荡,桌案上落着一层薄灰,床榻整洁冰冷,哪里有半分有人居住的痕迹?

紧跟在他身后的凌云也是一愣。

沈玦僵立在空寂的屋中,环顾四周,最初的惊愕过后,一丝混合着恍然与心疼的笑意,竟缓缓攀上他紧绷了数日的唇角。

“好一个金蝉脱壳……”他低语,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赞许,“我的璃儿,当真是……聪明。”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是如何拖着沉重的身子,布下这疑阵,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此地,而自己却悄然隐入更深的暗处。这份机敏与决断,让他揪心之余,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迅速收敛心神,眼中恢复冷静与锐利。

“凌云,这里一切保持不变。”他沉声吩咐,思路清晰,“你找个体型相近的人,穿上我的衣服,每日在此出入,做出我在此落脚、暗中查访的假象。炊烟、灯火,一切照旧。”

“是!”凌云立刻领命。

沈玦的目光扫过身后两名最得力的暗卫,他们是此行中身手最好、也最擅隐匿追踪之人。

“你们两个,跟我走。”他不再犹豫,转身便向外行去,脚步坚定。

他不需要问她在哪里。既然此地是精心布置的障眼法,那么真正的藏身之处,必定就在这重重迷雾之后,而且,绝不会离得太远。他了解她,她既要避开耳目,又要顾及自身不便,转移的范围必然有限。

此刻,焦急已被一种更为沉静的决心取代。猎手已然踏上真正的猎场,而他确信,他离他心心念念的妻儿,只有一步之遥了。

“璃儿,别怕,”他在心中默念,踏着晨曦,“我来接你们回家。”

沈玦站在陆明璃最初居住的别院中,环顾着这与之前那座如出一辙的、被精心维持着“有人”假象的空寂庭院,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终于攫住了他的心脏。两次扑空,让他意识到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预料。

“去,”他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低沉冰冷,“把负责护卫此地的暗卫首领,给本官叫来。”

不过片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大人。”

沈玦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扫过那没有生活痕迹的窗棂,声音寒得像冰:“本官问你,夫人,可是一直住在此处?”

那暗卫首领垂首,语气笃定:“回大人,属下等人日夜轮守,确认夫人从未离开过此院。每日炊烟、人影皆在,秋云姑娘也时常出入……”

“从未离开?”沈玦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刃般射向他,一直压抑的焦灼与怒火在此刻轰然爆发,他指着空荡荡的正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厉色,“那人呢?!你告诉本官,人呢?!这屋里连一丝活气都没有,你护卫的是什么?一座空宅吗!”

暗卫首领被他从未有过的震怒骇住,猛地抬头看向那洞开的、空无一人的房门,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属下……属下失职!请大人治罪!” 他此刻才明白,他们所有人,都被这精心设计的假象彻底蒙蔽了。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众人回头,只见秋云正提着一个菜篮站在门口,看到院中的沈玦,她先是一惊,手中的篮子差点掉落,随即慌忙跪伏在地,声音带着颤抖与一丝如释重负的哽咽:“大、大人!您……来了!”

沈玦几步跨到她面前,甚至来不及责问,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更深的恐惧:“夫人呢?!璃儿在哪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

秋云抬起头,泪珠滚落,她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暗卫,又望向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眼赤如狂的男人,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她撑起身子,低声道:“大人请随奴婢来。”

她引着沈玦,并未走向院外大街,而是绕到后院,推开那扇通往隔壁院落、毫不起眼的窄门。

门内,景象与之前的冷清截然不同。虽依旧简朴,却透着生活的气息。而在那廊下,一个身着素衣、身形单薄憔悴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弯腰似乎在整理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她缓缓直起身,回过头来。

正是陆明璃。她的脸色苍白,眼底带着产后的虚弱与疲惫,但在看到沈玦的瞬间,那双眸子骤然睁大,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沈玦的脚步僵在原地,所有的焦急、愤怒、担忧在这一刻凝固。他的目光贪婪地掠过她消瘦的脸庞,最后,死死地定在了她的怀中,以及……她身旁那个小小的摇篮里。

摇篮中,并排躺着两个襁褓,两个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婴儿正安静地睡着。

双生子?!

这一路奔波的艰辛,两次扑空的恐慌,朝堂争斗的沉重……所有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沈玦这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看着为他九死一生诞下麟儿的爱人,看着那两团小小的、属于他们的骨血,眼眶骤然一红,滚烫的泪水竟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沾染风尘的脸颊滑落。

他张了张嘴,想唤她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沈玦就那样站着,泪水无声滑落。

良久,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璃儿……”他向前迈了一步,脚步竟有些虚浮,“你怎么……这么傻……”

他来到她面前,想伸手触碰她苍白憔悴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剧烈地颤抖,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落在她抱着孩子的手臂上,感受到那真实的温度和触感,他心头那块压了数月的大石才轰然碎裂。

“你该告诉我……你该让我知道的……”他重复着,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后怕与心疼,“若是你……若是你们母子出了半点差池,你让我……我该怎么办?”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毁灭般的恐惧。他不敢想象,若他再来迟一步,若她在生产时真有什么不测……

陆明璃强撑了数月的坚强外表终于土崩瓦解。她仰头看着他布满风霜与泪痕的脸,眼圈一红,泪水也汹涌而出。

“我怕……”她哽咽着,声音细弱而委屈,带着深深的恐惧,“在京城,太多人看着你了……三皇子,四皇子,还有那些言官御史……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永昌侯府,盯着你……我若留在京城,这件事根本瞒不住……”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咂着小嘴的孩子,眼泪滴落在襁褓上:“我宁愿一个人躲在这江南,哪怕……哪怕……” 哪怕死在产床上,也好过成为他的负累。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沈玦从她绝望的眼神里读懂了。

沈玦心头剧震,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她连同孩子一起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手臂收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不分离。

“傻璃儿……我的傻璃儿……”他将脸埋在她颈间,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声音闷在她发间,是痛彻心扉,更是失而复得的无尽庆幸,“你是我的命啊……你和孩子,才是我的命!任何权势地位,都比不上你们分毫!你明白吗?”

短暂的拥抱后,沈玦看着陆明璃,“璃儿,一个月后我们回京!请皇上赐婚!”

沈玦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陆明璃耳畔。她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泪眼婆娑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连怀中的孩子都下意识抱紧了几分。

“回……回京?”她声音发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赐婚?”

沈玦捧住她冰凉的脸颊,指腹轻柔却坚定地拭去她的泪水,目光沉静如水,里面却燃烧着不容动摇的火焰。

“是,回京。请陛下赐婚。”他重复道,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沈玦的女人,我孩儿的母亲,绝不能这般躲躲藏藏,无名无分!”

他看着摇篮里那两个睡得正酣的小家伙,眼神柔软了一瞬,随即转为更加决绝的刚硬:“他们是我沈玦的嫡出血脉,是永昌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陆明璃被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决心震得心神俱颤。她慌乱地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冰凉:“可是……朝堂之上,人言可畏!那些御史的笔,比刀还利!还有三皇子他们,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我们这样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将最大的弱点送到他们面前?我……我不能连累你……”

“弱点?”沈玦打断她,眼底掠过一丝冷厉的锋芒,随即被更深的温柔覆盖,“璃儿,你和孩子从来不是我的弱点,而是我的铠甲,是我的根。以前是我思虑不周,让你独自承受这一切。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伤害你们分毫。”

他微微俯身,平视着她惊恐未定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承诺:“相信我。一切有我。一个月,你好好将养身子。一个月后,我带你风风光光地回京。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陆明璃,是我沈玦明媒正娶的妻,这两个孩子,是我沈玦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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