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千钧重量,踏碎了苏家厅堂最后的宁静。一道挺拔的紫色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面容一时看不真切,但那股迫人的威压与冷冽的气息,已如实质般弥漫开来,让厅内温度骤降。
沈玦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就越过众人,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脸色惨白、试图将自己藏在苏衡身影之后的女子。
他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先与主位的苏老爷子见礼。他就这样一步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径直走到陆明璃面前。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陆明璃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像钉在了原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墨色,那里面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以及一种她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情绪。
然后,在苏家众人震惊的注视下,沈玦微微俯身,凑到陆明璃耳边。他的动作看似亲密,声音却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厅内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宣示:
“夫人,”他这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带着齿间摩擦的寒意,“一路上,可还安好?”
夫人?!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家厅堂轰然炸响!
苏芷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明璃,又看看沈玦。苏衡身体微微一僵,沉稳的脸上也首次出现了裂痕,目光复杂地看向身旁的女子。连端坐上首的苏老爷子,抚须的手也顿住了,眼中精光连闪。
陆……姑娘是首辅夫人?!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是那般狼狈落魄,孤身一人病倒在山野……
陆明璃的脸上一丝血色全无,嘴唇微微颤抖着,沈玦这当众的一声“夫人”,像是最锋利的刀,将她苦苦维持的伪装和尊严,剥得干干净净。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沈玦直起身,不再看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转而将冰冷的目光投向苏老爷子,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兴师问罪的压迫感:
“苏老先生,”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本世子府中之人,流落在外,承蒙贵府搭救,本王在此谢过。”这话说得客气。
他话锋一转,声音骤冷:“不过,夫人与本世子闹脾气,本世子在沿途设了关卡找寻夫人,难道苏家不知?还是故意不报?”
“不是的!”
就在苏老爷子准备开口之际,一个带着颤音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陆明璃猛地抬起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倔强。她不能连累苏家!
她上前一步,几乎与沈玦并肩,却刻意拉开一点距离,面向苏老爷子和他身后的苏衡、苏芷,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却努力说得清晰:
“苏老先生,苏大哥,芷儿妹妹,此事与他们无关!完全无关!”
她转回头,迎上沈玦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心脏狂跳,却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是我!是我自己隐瞒身份,苦苦哀求他们收留!我病倒在山野,若不是苏大哥精通医术,芷儿妹妹悉心照料,我早就……早就病死荒野,曝尸山间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泪意,那是劫后余生对恩人的感激,也是此刻被逼到绝境的委屈与愤怒:“苏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们不知我身份,只当是救了一个落难的普通女子!若要怪罪,只管冲我来!莫要牵连无辜!”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苏芷听得眼圈发红,忍不住喊道:“陆姐姐……”苏衡看着陆明璃单薄却挺直的脊梁,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看向沈玦的目光,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玦看着她这副维护外人的模样,看着她眼中对苏家毫不掩饰的感激与对自己显而易见的恐惧疏离,胸中那股邪火烧得更加炽烈。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掐住她脖颈的冲动。
好,很好。她竟敢如此顶撞他,维护外人!
他怒极反笑,那笑容冰冷而危险,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陆明璃:“冲你来?夫人以为,本世子会如何冲你来?”
“……江南苏家,救夫人有功,赏!”
说完,他便不再看苏家众人各异的神色,甚至没有给陆明璃任何与苏芷等人道别的机会,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容分说地将她带离了那座充满药香的宅院。
一路无话。
马车径直驶入了江南驿站最好的一处独立院落。门被沈玦一脚踹开,又“砰”地一声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玦终于松开了手,陆明璃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圆桌上,桌面的茶具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她揉着已经泛红淤青的手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他就站在她面前,几步之遥,没有立刻逼近,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不再是朝堂上的运筹帷幄,也不是人前的冰冷威压,而是剥去所有伪装后,赤裸裸的、翻涌着暴风雨的压迫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无处可逃。
驿站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江南特有的潮湿,闷得人喘不过气。
“为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重量,砸在陆明璃的心上。
“告诉本王,为什么要逃?”他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吞噬,“是我给你的不够多?还是……我对你不够好?”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刺痛后的质询。
陆明璃被他话里那荒谬的委屈和理所当然的质问激得心头火起,连日来的恐惧、委屈、不甘在这一刻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她猛地抬起头,迎上他骇人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带着豁出去的尖锐: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沈玦,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件你喜欢的摆设?一个你可以不顾意愿、强行禁锢在身边的玩意儿吗?”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是!你是给了我权势地位!可你也把我变成了众矢之的!流言蜚语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皇帝要给你赐婚,我这个‘嫂嫂’即将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你所谓的‘好’,就是把我变成一个依附你生存、见不得光、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傀儡吗?!我不逃?难道留在那里,等着被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踩在……?!”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沈玦心中最不愿面对、也从未深思过的角落。
沈玦的瞳孔猛地收缩,俊美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那是一种被戳破真相后的暴怒与狼狈。她竟然如此想他!将他所做的一切都视为禁锢和迫害!
理智那根弦终于彻底崩断。
他猛地上前,一把将她狠狠拽入怀中,铁钳般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肢和挣扎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用力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起头,迎接他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的吻。
这个吻,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充满了惩罚、掠夺和发泄的味道。他粗暴地撬开她的牙关,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抹去她刚才所有的言辞,重新在她身上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确认她的所有权。
陆明璃拼命地挣扎,捶打着他坚硬的胸膛,扭动着试图避开这令人窒息的侵犯,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可她的力量在他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唇齿间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谁的嘴唇被咬破。屈辱的泪水终于滑落,混合着彼此灼热而混乱的呼吸。
沈玦像是在通过这个吻,发泄着连日来寻找不到的焦躁、被她逃离的愤怒,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害怕真正失去她的恐慌。
直到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因为缺氧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力气渐渐流失,几乎要软倒下去,沈玦才如同惊醒般,猛地结束了这个近乎施虐的吻。
他稍稍退开,依旧紧紧禁锢着她,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皆是一片混乱。
他看着她红肿的唇瓣,苍白脸上未干的泪痕,以及那双蒙着水汽、却依旧带着不屈和恨意瞪着他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陆明璃,”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你听好了,无论你是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这辈子,你都休想再离开我身边半步!”
“就算是互相折磨,就算是下地狱,你也得陪着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