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印有淡雅花纹的窗帘缝隙悄悄探入房间，在榻榻米上投下道道金色的光栅。
玖克在一片温暖而柔软的包裹感中逐渐恢复意识。
鼻尖萦绕的是若麦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洗发水甜香的气息。
他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被若麦以一种近乎八爪鱼般的姿势搂在怀中。
她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一条腿毫不客气地搭在他的腰腹间，粉色的长发铺散在枕边，有几缕还调皮地钻进了他的领口，睡得正香。
察觉到他的轻微动作，若麦在睡梦中不满地嘟囔了一声，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些，还把脸往他颈窝里埋了埋，含糊不清地撒娇：
“唔……玖克君……别动嘛……难得不用早起，下午才有提前席可以吃……再陪我睡一会儿嘛……就一会儿……”
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毫不掩饰的亲昵依赖，仿佛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
玖克感受着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和紧贴的柔软身体，但他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比起睡觉，我现在更想吃早餐。” 长途旅行和昨晚的打闹消耗了不少能量，胃里空空如也。
若麦闻言，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含糊地“哦”了一声，然后非常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翻了个身，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蚕宝宝，咕哝道：“那我先睡了……早餐好了送到我房间，麻烦玖克君啦……”
话音刚落，均匀轻微的呼吸声再次响起，竟是秒睡。
玖克看着她这副赖床模样，有些失笑，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从被窝里起身。
房间里还有些凉意。
他从带来的行李箱中，选出一件简单的灰色长袖，配合白色外套和深色休闲裤换上，动作尽量放轻。
穿戴整齐后，他拉开障子门，走进安静的走廊。
老房子的清晨格外宁静，只有远处厨房隐约传来佑天寺妈妈准备早餐的细微声响。
他循着记忆找到洗漱间，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洗手台上时，却愣了一下。
台面上摆放着几个颜色、款式各异的牙缸和牙刷，显然是家里人的。
我好像完全没有考虑到在别人家过夜需要自备洗漱用品这回事。
就在他对着台面思考是去厨房找水简单漱口，还是问问若麦家里有没有备用牙刷时——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身体左侧伸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套崭新的、还未拆封的牙刷和一支小巧的牙膏。
玖克侧过头。
若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洗漱间门口。她今天换下了昨天的朋克外套，穿着一身浅色的家居服，头发也扎成了清爽的马尾，脸上带着一丝刻意装出来的平淡，但微微泛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似乎起得很早，或者根本没睡好。
“给，”她把东西塞到玖克手里，眼神飘向别处，语气故作随意，“我备用的。新的。”
玖克有些意外，接过牙刷和牙膏，入手冰凉。“多谢了，小若禾。”
“我不小！”若禾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猛地转回头，双手叉腰，微微挺起尚在发育中但已初具曲线的胸脯，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反驳，“在初中生里，我已经算，算发育得很好的了！才不是小孩子！”
玖克看着她这副急于证明自己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拆开牙刷包装，挤上牙膏，一边开始刷牙，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嗯嗯”声，算是敷衍的附和。
若禾看着他刷牙，也没有离开，只是靠在门框上，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圈。
等玖克漱完口，用清水洗脸时，她才再次开口：“用了我的东西，吃完早餐就要陪我去帮波奇撑场子。”
“撑场子？”玖克用毛巾擦着脸，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你们这儿的猫也需要撑场子？”
这是什么熊本特有习俗？
若禾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好气又好笑的复杂表情，她撇了撇嘴，仿佛对接下来要解释的事情感到有些麻烦，但又隐隐有些期待。
“哎呀，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她没有详细解释，只是神秘兮兮地丢下这句话，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朝厨房方向走去，“快点哦，妈妈早餐应该快做好了。吃完我们就出发！”
留下玖克一个人站在洗漱间里，看着手里那只粉蓝色、带着小草莓图案的牙刷。
有意思。
…
早餐是煎饺、白粥，配上佑天寺妈妈自己腌制的脆爽萝卜和咸香豆角。
玖克安静而快速地吃完，在若麦依旧半梦半醒的赖床嘟囔和佑天寺父亲“年轻人多吃点”的劝菜声中溜出门。
若禾早已吃完，正眼睛亮晶晶地等在玄关处，脚边是那只似乎也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的胖奶牛猫波奇。
波奇一反平日的慵懒，尾巴高高竖起，圆滚滚的身体里仿佛蓄着一股莫名的斗志，琥珀色的猫眼炯炯有神。
“喵~！” 波奇冲着走近的玖克和若禾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催促。
“它说让我们跟上。”若禾煞有介事地翻译道，脸上露出一种好戏即将开场的表情。
于是，二人一猫的组合，踏着清晨尚未完全蒸发的露水，走上了乡间的碎石小路。
阳光洒在田野上，远山如黛，空气清新。波奇迈着与其体型不太相称的、略显急促的小碎步走在最前面，像个带领士兵奔赴战场的胖将军。
路上偶尔遇到早起劳作或散步的村民。看到若禾和跟在她身后的高大陌生男子，以及前面那个气势汹汹的胖猫背影，村民们都会露出心照不宣的、带着善意的笑容。
“哟，若禾丫头，一回来就陪波奇去复仇啊？”一位扛着锄头的老伯笑着打招呼。
“这是第多少次啦？”一位提着菜篮的阿姨好奇地问。
若禾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是替波奇感到不平，她大声回答：“第十八次了！”
“哈哈哈哈哈！”村民们发出善意的哄笑，纷纷给波奇打气：
“波奇，加油啊。”
“这次说不定能行呢。”
“看好你哦，波奇。”
波奇似乎听懂了这些鼓励，居然也昂起头，挺起毛茸茸的胸膛，响亮地“喵！喵！”叫了两声，仿佛在回应：“看我的！”
这奇特的出征氛围让玖克越发好奇。他跟着若禾和波奇，穿过几片菜地，绕过一个小池塘，最终来到了村边一个开阔的公共谷场。
这里是以前晒谷子的地方，地面平整，此刻阳光正好，有五六只毛色各异的猫正懒洋洋地躺在稻草堆或石磙上晒太阳，享受着清晨的安宁。
波奇一来，晒太阳的猫们纷纷抬起头，目光聚焦过来，空气中弥漫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猫式关注。
波奇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若禾一眼，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它深吸一口气，尽管肚子已经圆滚滚，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谷场中心走去。
玖克顺着它的方向看去，谷场中心区域的草垛上姿态迥异地趴着两只猫。
一只是体型健壮、肌肉线条流畅的纯黑公猫，毛色乌黑发亮，在阳光下仿佛缎子一般。
它眼神锐利，带着一种领地统治者般的傲慢和警觉，只是随意地舔着爪子，就散发出不好惹的气息。
另一只则是体态修长优雅、通体雪白的母猫，毛发洁净，碧蓝的眼睛如同宝石。
它姿态慵懒地靠在黑猫不远处，偶尔瞥向黑猫的眼神，带着某种依赖和倾慕。
玖克瞬间明白了。这画面，这气氛，活脱脱一出乡村猫版古早草根小说男主文。
若禾在他身边，“你也看到了吧”，她无奈低声解释道：“那只白猫，叫玛丽，以前……是波奇的‘妻子’。”
她顿了顿，似乎在为波奇曾经的辉煌感到一丝唏嘘，“它们以前感情可好了，经常一起在屋顶散步，波奇还带小鱼给她吃。后来，谷场这边为了抓老鼠，养了那只黑猫索尔。”
她指向那只强壮的黑猫：“索尔很厉害，来了没多久就把谷场的老鼠清得差不多了，也顺带挑战了波奇。
波奇打不过它，输了。然后……”若禾叹了口气，“玛丽就跟索尔跑了。大概觉得索尔更强大，更能保护她吧。”
“波奇气不过，或者说不甘心。”若禾看着场中那个虽然胖但努力挺直腰板的黑白身影，“它每个星期二，只要天气好，都会准时来这里，找索尔决斗。想证明自己，想把玛丽抢回来。但是……”
她的话没说完，场中的形势已经发生变化。
索尔似乎对波奇这每周一次的例行挑战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些不耐烦。
它从草垛上轻盈地跃下，落地无声。没有多余的嘶吼或对峙，它直接发动了攻击，动作快如黑色的闪电，猛地飞扑向波奇！
波奇显然在体重和敏捷上处于绝对劣势。
它只能笨拙地左右躲闪，或者竖起全身的毛，让自己看起来更大一圈，用厚厚的毛发承受索尔凌厉的爪击。
它试图反击，但爪子挥出去总是慢半拍，扑咬也总是被索尔轻松避开。
“砰！” “啪！”
沉闷的撞击声和猫爪拍打在厚毛上的声音不断响起。
索尔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精准而高效，每一次扑击都让波奇踉跄后退。
波奇几乎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但它却异常顽强，即使被打得东倒西歪，也绝不后退逃离战场，嘴里发出“喵呜”的低吼，不知是在示威还是在给自己鼓劲。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决持续了几分钟。
最终，索尔似乎觉得玩够了，在一次漂亮的佯攻后，它利用速度优势绕到波奇侧面，用肩膀猛地一撞！
波奇圆滚滚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像一辆失控的猫型卡车，四脚朝天，“咕咚”一声侧翻在地，肚皮上厚厚的白毛完全暴露出来，四条短腿在空中徒劳地蹬了几下，一时竟翻不过身来。
胜负已分。
索尔优雅地退后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挣扎的波奇，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胜利者轻蔑的呼噜声。
而那只名叫玛丽的白猫，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当波奇狼狈倒地时，它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嫌弃，仿佛在说：“还是这么没用。”
然后，它便转过头，亲昵地蹭了蹭走近的索尔，两只猫当波奇的面开始交配，喊的很大声。
这一刻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波奇好不容易挣扎着翻过身，摇晃了一下还有些晕的脑袋。
它没有再看索尔和玛丽，也没有发出任何悲鸣，只是耷拉着耳朵和尾巴，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一瘸一拐地朝着若禾和玖克的方向走了回来。
走到若禾脚边，它仰起头，“喵…喵…”地叫了两声，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委屈，还有依赖。
若禾立刻心疼地蹲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它柔软的肚子和下巴。
“好啦好啦，波奇最勇敢了……我们下次再来，下次一定赢……”她柔声安慰着。
在主人温柔的抚摸和安慰下，波奇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它把脑袋靠在若禾的膝盖上，闭上眼睛，刚才那副出征将军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疲惫和安心。
不一会儿，竟然发出了轻微的、呼呼的鼾声，在温暖的阳光下，在信任的人身边，沉沉睡去，仿佛要将刚才战败的郁闷都在梦中消化掉。
玖克站在一旁，看着这从斗志昂扬到惨败归来再到安然入睡的戏剧性一幕，看着若禾眼中真诚的心疼，再看向谷场中心那对正在交配的胜利者情侣猫。
波奇等下不会突然来一句“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吧？
这乡间清晨的复仇，虽然主角是只胖奶牛猫，却莫名地折射出某些关于尊严、执着与接纳的、简单而深刻的东西。
这下知道为什么那些悲催开头的男主能遇到老爷爷了，这魂天帝来了也忍不住不帮波奇啊。
“玖克哥哥，你能帮一帮波奇吗？”若禾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波奇也睁眼，把一只猫爪伸向玖克。
“他这是想拜我为师？”玖克有些不确定地问若禾。
佑天寺若禾抓着玖克的衣摆卖萌撒娇：“对，求求哥哥了。”
我居然读懂了一只猫的想法，难道昨天晚上那口酒是假酒？
玖克在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他握住了波奇的手：“徒儿，你这肥肉我救不了了。但我可传你几招，运用得当复仇也不是不可能。”
若禾：“波奇也能速成吗？”
玖克：“看天赋，但很适合它这吨位。”
波奇：“喵！”
玖克：“好，很有精神，你可听闻过功夫熊猫的故事？”
波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