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野王城。
春日的阳光洒在城头,“吕”字大旗和“张”字将旗迎风招展。城墙之上,巡逻的士卒甲胄鲜明,眼神锐利,步伐沉稳,丝毫不见懈怠。城门口,进出的人流车马排成长队,守门士卒仔细盘查着每一个人的路引、货物,甚至随口问几个看似家常却暗藏机锋的问题。
郡守府内,陈宫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案几上堆满了各类文书:春耕进度、粮草调配、边境哨探回报、境内治安条陈…河内作为直面兖州的前沿,事务繁杂程度,丝毫不亚于长安。
李肃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如今愈发像个阴影中的人物,脸色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但眼神却愈发锐利阴鸷。
“公台先生,”李肃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今日又揪出三只‘老鼠’。”
陈宫抬起头,并不意外:“还是兖州来的?”
“两个是兖州口音,操着贩麻的借口,想混进安邑方向,身上搜出了程昱府的密信,用的是老套的药水显影之法。”李肃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另一个倒是本地人,被曹军细作以重金收买,专门记录我军粮队往来时间和路线。嘴硬得很,费了些手脚。”
陈宫冷哼一声:“曹孟德亡我之心不死。河内新附,他定然以为此处漏洞最多。却不知,温侯早有严令,张扬将军又全力配合,你我二人,岂是易与之辈?”
李肃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程昱派来的这些人,手法算得上老练,若是两年前,或真能成事。可惜…”他摇了摇头,“他们面对的,是经历过长安董卓、王允、李傕郭汜那般地狱般倾轧后活下来的人。他们的那些伎俩,在咱家眼里,如同儿戏。”
这话虽狂,却有十足的底气。李肃本人就是搞阴谋诡计、背叛与反背叛的行家里手,再加上陈宫这位心思缜密、善于洞察的谋士,两人联手整治下的河内,吏治或许不敢说清廉如水,但在防谍反渗透方面,简直如同铁桶一般。
陈宫沉吟道:“加强各关卡盘查,尤其是通往河东、弘农的要道。对境内游侠儿、客栈掌柜、甚至走乡串巷的货郎,都要暗中留意。非常时期,宁紧勿松。”
“先生放心,早已安排下去。”李肃点头,“咱们的人,也放了一些过去,‘礼尚往来’嘛。”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陈宫自然明白这“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反向派遣细作,或散播假消息。他对此不置可否,只要利于稳固防务,这些手段无可厚非。
“长安那边…”李肃忽然压低声音,“温侯新设‘典农都尉’,竟是那蔡邕之女蔡琰?还召集小吏授课?此事…颇为惹眼,恐已传扬出去。”
陈宫闻言,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温侯用人,向来不拘一格。蔡琰才学,或真能解燃眉之急。至于非议…温侯何时在乎过这个?只要于大局有利便可。”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倒是要提醒长安那边,需防有人借此生事,或暗中破坏春耕事宜。”
“明白。”李肃记下此事,“我会传讯给文和先生,请他多加留意。”
就在河内这边如同铜墙铁壁般严防死守时,长安方面,贾诩也并未闲着。
安邑城,贾诩的府邸更像是一个高效运转的情报中枢。来自各方——河东、河内、弘农、洛阳、乃至长安朝廷内部的讯息,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此地,经过他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处理,再变成一条条建议或指令,发送出去。
他也收到了曹操方面细作活动频繁的消息,尤其是针对河内和试图渗透关中的报告。
贾诩的反应平淡无奇,只是下令各地加强戒备,并未有更大动作。他深知,对于细作,堵不如疏,有时甚至可以利用。他更关注的是那些试图散播流言的动向。
“西凉军不满?公卿串联?并州军与西凉军冲突?”贾诩看着几条截获的流言信息,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程昱也就这点能耐了。欲乱人心,却连点像样的猛料都编不出来。”
他略一思索,提笔写了几道命令:
一、 令张绣、徐荣加强对麾下西凉系士卒的抚慰和掌控,军饷粮秣优先保障,若有怨言,即刻处理,消除于萌芽。
二、 令长安城内“董”字营(名义董白,实为吕布控制)多参与城防巡逻和赈济事务,展示与并州军的“和睦”。
三、 对朝廷公卿,由吕布或他本人偶尔召见议事,给予些许无关痛痒的甜头,稳住即可。
四、 反向操作:可令细作在兖州散播“吕布麾下团结一心,正全力春耕,无意东顾”的消息,进一步麻痹曹操。
做完这些,贾诩才将注意力稍稍投向那位新上任的“蔡都尉”。他对吕布此举略感意外,但并未干涉。在他看来,只要能解决问题,用什么人、什么方法并不重要。他甚至暗中调拨了一些资源,确保蔡琰那边授课所需,同时也在观察,这位才女究竟能带来何种变化。
曹操方面精心策划的渗透与离间之计,如同暗流涌向吕布控制的疆域,却大多撞在了李肃、陈宫构建的坚固堤防,以及贾诩那深不见底的谋算之网上,效果甚微。至少短期内,难以掀起大的风浪。
然而,郭嘉之谋,并非只有阴谋。那“助”袁术的决心,以及针对刘表、袁绍的外交斡旋,却已在悄然进行,其影响,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徐州、荆州、河北扩散开来,终将掀起更大的波澜。只是这波澜,暂时还未直接拍打到吕布的岸边。
长安的春日,在表面平静实则暗藏机锋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蔡琰的“农政速成学堂”已然开课,而遥远的东方,徐州的战火则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