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双腿一软，若不是刘通在旁边搀着，怕是已经瘫倒在地。
完了。
当着全郡几十万百姓的面，他这个朝廷命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骗子！官府也是骗子！”
“还我香火钱！”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肃静！肃静！”
几个衙役还想维持秩序，可他们的声音，很快便被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淹没。
刘通脸色煞白，他看着眼前这近乎失控的场面，又看了看旁边那已经失了魂的王德发。
“大人！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咱们把该做的都做了，就算最后输了，也好过现在就认输！”
王德发空洞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焦距。
是啊。
硬着头皮演下去，至少......还有尊严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上香......开坛！”
刘通如蒙大赦，连忙指挥着几个同样面如死灰的衙役，将那张孤零零的供桌抬到了法坛中央。
王德发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官袍，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上法坛。
他从衙役手中接过三炷香，双手颤抖，拜了三拜，恭恭敬敬地将香插进了香炉。
青烟袅袅，飘向那万里无云的毒辣晴空，很快便消散无踪。
刘通也走上前来，从袖中摸出一卷写满了字的黄纸，清了清嗓子，开始高声念诵。
“......维大衍历七百三十年......岁在庚子......东海郡大旱......民心惶惶......今有太初混元一气荡魔护法救苦度厄真君......怜我苍生......特设此坛......祈求甘霖......”
法坛对面，那肥头大耳的庙祝，抱着胳膊，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演。
你接着演。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从这牌位里，念出个什么花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刘通的祷文念完了。
王德发的三炷香，也烧到了尽头。
天上，依旧是那轮该死的太阳，没有一丝风，没有一朵云。
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
终于。
“假的！果然是假的！”
“什么狗屁真君！就是官府弄出来骗钱的！”
人群彻底炸了锅。
“退钱！把我们的香火钱还回来！”
百姓的怒火，瞬间被点燃，黑压压的人群开始朝着法坛的方向涌来，衙役们组成的防线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哈哈！”
庙祝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他走上前，指着对面狼狈不堪的王德发和刘通，对着下方的百姓高声喊道：“诸位乡亲！现在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们信奉的真君！”
“看来，真君是瞧不上我这东海郡的凡夫俗子，不愿降下甘霖啊！”
他猛地一甩袈裟，转过身，对着自己这边那顶金碧辉煌的轿子，双膝跪地，五体投地。
“也罢！既然真君不愿出手，那便由我等，恭请真正的东海之主，东海龙王爷，显圣！”
他身后的那些小庙祝们，也齐刷刷跪倒一片，手中的锣鼓法器敲得震天响。
“恭请东海龙王爷！”
话音落下的瞬间。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大片大片的乌云，不知从何处涌来，以一种极不合常理的速度，在众人头顶汇聚，翻滚不休。
“快看！海......海那边！”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远方的海平面上，一道接天连地的巨大水龙卷，正咆哮着成型。
海水被疯狂地吸上半空，扭曲，旋转，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紧接着。
一个硕大无朋的头颅，缓缓从那水龙卷的顶端探出。
那头颅狰狞可怖，覆盖着黑铁般的鳞片，两根弯曲的龙角刺破云层，一双猩红如灯笼的巨眼，漠然地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众生。
仅仅是一个头颅，便已遮天蔽日。
“啊——！”
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王德发和刘通更是面无人色，瘫软在法坛之上，屎尿齐流。
庙祝见状，再次高声呼喊：“龙王爷神威无边！还不速速叩谢龙王爷的慈悲！”
“吼——！”
云层之上的蛟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随着这一声咆哮，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冰凉的雨水，浇在滚烫的皮肤上。
人们欢呼着，尖叫着，有人张开双臂拥抱甘霖，有人激动得泪流满面，有人甚至趴在地上，贪婪地亲吻着湿润的泥土。
雨势越来越大，很快便化作瓢泼大雨。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只有那尊神魔般的头颅，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然而。
还没等众人高兴多久。
那瓢泼大雨，竟是戛然而止。
说停就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乌云依旧笼罩着天空，那巨大的蛟龙头颅依旧悬在云端，可天上，却再没有一滴雨水落下。
欢呼声渐渐平息，人们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怎么停了？
云端之上，那双猩红的巨眼，只是冷漠地扫视着下方。
庙祝起初也是一愣，但随即，他立刻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面向那群不知所措的百姓，脸上哪还有半分笑意。
“肃静！”
他暴喝一声，声如洪钟。
“尔等愚昧之徒！真以为神仙的恩赐，是白给的吗？！”
“龙王爷已经向你们证明了他的神威！但你们之前的背弃，早已惹怒了神明！”
“龙王爷说了，甘霖可以给，但你们，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人群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庙祝的目光，缓缓扫过对面那座孤零零的法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第一！那座真君的祠堂，必须立刻拆毁！神像砸碎！以儆效尤！”
“第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之前供奉给真君的所有香火钱财，必须尽数送到龙王庙，以赎尔等不敬之罪！”
“这第三嘛......”
庙祝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一抹贪婪的笑容，缓缓伸出五根手指。
“东海郡内，每家每户，必须献上家中一半的积蓄，作为对龙王爷的供奉！”
“只要满足这三个条件，龙王爷自会大发慈悲，普降甘霖，保佑我东海郡日后，风调雨顺！”
话音落下。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苛刻到近乎抢劫的条件给震懵了。
拆祠堂，交罚金，还要献上一半的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