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隘,帅府正堂。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王老五被反缚双手,跪在堂下,身上还带着黑风峪的烟尘与血污。张猛按刀立于一侧,虎目圆睁,煞气腾腾,仿佛只要王老五有一句虚言,便会立刻将其斩于刀下。云震天端坐主位,面色平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探照灯般审视着堂下这个曾经的幽冥殿弃卒。
“说吧,把你知道的,关于幽冥殿,关于落鹰涧,都说出来。”云震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穿透了王老五因紧张和疲惫而混乱的心神。
王老五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身体的颤抖。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路,也是……赎罪的机会。他抬起头,眼神不再闪躲,开始讲述:
“小人王老五,原是南境陵州人士,因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三年前被幽冥殿外围执事引诱,修习了些粗浅的吸纳死煞的功法,主要负责一些传递消息、盯梢望风的杂事……”他先从自己的身份说起,语气带着悔恨。
“幽冥殿等级森严,像小人这样的外围成员,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只知道殿主神秘莫测,修为通天,其下设有长老、执事。此次南境之事,由蚀骨、腐魂两位长老主要负责。”
他提到了落鹰涧:“落鹰涧的阵法,名为‘九幽蚀灵大阵’,并非单纯为了对付边军。那阵法……是以十万边军血气灵魂为引,结合被污染的地脉龙气,炼制一种名为‘幽冥煞丹’的邪物,据说能极大提升修为,并且……似乎也是为了供养某种更可怕的存在苏醒。”
“供养?”云震天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眉头紧锁。
“小人地位低微,具体供养何物并不知晓。”王老五摇头,随即又道,“但小人曾无意间听一位醉酒的执事提过一句,说殿主似乎在寻找‘钥匙’,开启某个被封印的‘幽冥之眼’……落鹰涧的阵法,或许是其中一环。”
幽冥之眼?钥匙?
云震天与张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信息虽然模糊,却指向了一个更加庞大而恐怖的阴谋。
王老五继续道:“黑风峪的血幡,是主阵的一个‘触角’,负责吸纳小范围内的血怨之气,滋养主阵,并能将战死者转化为尸傀,消耗我军力量。像这样的分幡,可能不止一处……只是黑风峪这个,因为靠近飞云隘,被优先布置了。”
“如何破解落鹰涧主阵?”张猛忍不住喝问。
王老五脸上露出苦涩:“将军,主阵已成气候,且有两位长老和众多幽冥殿精锐守护,更有数万黑黎大军环绕。强行攻打,无异于自投罗网。据小人所知,此阵核心在于那面主幡旗和埋藏在地脉中的‘阵眼石’。除非能同时毁掉主幡和至少三处关键的阵眼石,否则难以撼动。而且……那主阵能污人法宝,蚀人神魂,寻常手段靠近都难。”
堂内陷入沉默。王老五的话,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测,也指明了方向,但这方向却布满荆棘,几乎是一条死路。
“你为何要背叛幽冥殿?又为何要救我的人?”云震天目光如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王老五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枚玉佩所在的位置,虽然玉佩已被搜走。他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迷茫,最终化为一丝奇异的坚定。
“因为……因为一线天那晚,小姐的那道星光。”他抬起头,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虔诚,“它没有杀我,反而……净化了我体内的一部分煞气。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经还是个人的时候。我救那两位军爷,一是于心不忍,二也是……想赌一把,赌将军和小姐,能给我一条活路,一条……重新做人的路。”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道:“将军,小人愿戴罪立功!小人熟悉幽冥殿外围的一些联络方式和人员,或许……或许能帮将军找出其他分幡的位置,或者探听一些消息!”
云震天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真假。张猛也皱紧了眉头,显然对这样一个曾经的敌人难以完全信任。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捧着王老五那枚劣质玉佩走了进来:“将军,在此人身上搜到此物,并无异常。”
云震天目光扫过那枚普通的玉佩,正要挥手让人拿开,却鬼使神差地心中一动。他想起女儿身负的玄妙能力,或许……
“将此物,连同此人,暂时押下,严加看管,但不得虐待。”云震天最终下令,“待我查明一些事情后,再行定夺。”
“是!”
王老五被带了下去,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枚玉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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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府偏厅。
云震天拿着那枚玉佩,走到云芷床前。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在了女儿交叠于身前的小手上。
“芷儿,此物与那王老五渊源颇深,你若能感知到什么……”他低声自语,并不指望能得到回应,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
奇迹,就在下一刻发生了。
那枚原本平平无奇的玉佩,在接触到云芷手心的刹那,竟然微微泛起了温润的白光!虽然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云芷那一直平稳的呼吸,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她识海深处,那缓慢旋转的星轨,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了涟漪。
通过那枚承载了王老五多年执念、悔恨与最后一丝善念的玉佩,以及王老五体内那缕被她星辰之力“净化”过的气息为引,一段段破碎、模糊、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云芷沉寂的感知:
——阴暗的洞穴,修炼邪功时的痛苦与麻木……
——黑风峪中,操控尸傀时的残忍与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厌恶……
——蚀骨长老阴冷的训话,提及“幽冥之眼”、“钥匙”、“祭品”……
——最后,是那道划破黑暗的纯净星芒,以及星芒过后,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挣扎……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却包含着至关重要的碎片!
更重要的是,在这些画面闪过的同时,云芷那基于星辰神魂的本能,自动开始捕捉其中与“地脉”、“能量节点”、“邪恶汇聚”相关的信息碎片。
无声无息间,在她那浩瀚却破碎的识海虚空中,一点微光亮起,随后是第二点,第三点……这些光点彼此之间延伸出极其纤细的光线,缓缓勾勒、连接……
最终,构成了一副极其简陋、却轮廓初现的……南境边境区域能量流向图!
在这副模糊的“星图”上,落鹰涧的位置,是一个巨大、不断旋转、散发着浓郁黑红色邪气的漩涡!而在飞云隘周围,还有几个微弱得多、但同样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小光点(代表可能存在的其他分幡)。甚至,在更遥远的、位于黑黎国境内的某个方向,还有一个更加隐晦、却让云芷本能感到极度危险的暗点,若隐若现!
这副“星图”的形成,几乎抽干了她刚刚因为构建星轨而积累起的微弱力量,周身的星辉瞬间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她成功了。
在无人知晓的识海深处,她以自身星辰之道为基,以王老五的记忆碎片和因果牵连为引,强行推演,窥见了幽冥殿布局的一角!
云震天紧紧盯着女儿和那枚发光的玉佩,不敢错过任何一丝变化。他看到女儿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呼吸也微弱了几分,心中揪紧,正准备将玉佩拿走。
突然,云芷那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如同蝶翼振翅般,颤动了一下。
虽然依旧没有睁开,但这细微的动作,却让云震天浑身一震,巨大的喜悦如同狂潮般冲击着他的心脏!
芷儿……有反应了!
而与此同时,远在落鹰涧深处阵法核心的蚀骨长老,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奇怪……方才似乎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推演之力,触及了圣阵边缘……是错觉吗?”他仔细感应,那感觉却又消失无踪。
“或许是那些垂死挣扎的蝼蚁,用了什么不入流的秘法吧。”他冷哼一声,并未太过在意。在大阵已成、大势已定的情况下,他不认为还有谁能翻盘。
飞云隘内,云震天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颤动,眼中重新燃起了炽烈的火焰。
希望,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
而一张基于星辰指引的破局之网,也已在无声无息间,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