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阎埠贵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扞卫着他一家之主的最后尊严。
“这事由不得您!”
阎解成脸露狠厉,那神情跟他爹算计别人时一模一样。
他和阎解放对视一眼,不再废话,两人直接在屋里翻箱倒柜。
“你们要干什么?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阎埠贵嘶吼着扑过去,被阎解成一把推在胸口,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三大妈哭喊着护住老头子。
“我的儿啊,你们不能这么干啊!这是要逼死你们的亲爹啊!”
兄弟俩对哭声充耳不闻,很快刮出米缸里最后一捧棒子面,
又从床底破木箱里掏出所有几块几毛的散钱。
阎埠贵瘫在地上,看着这两个土匪般的儿子,心凉到了底,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流泪的三大妈突然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她看看地上那摊烂泥似的老伴,又看看那两个刮地三尺的儿子,心里拿定了主意。
这个家已经塌了。
这根算计了一辈子,自以为能顶天的柱子已经断裂。
她不能跟着他一起饿死,她得为自己,为还没成年的小儿子和女儿活下去。
“解成,解放,你们别抢了。”三大妈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两个儿子停下动作,不解地望向她。
她走到墙角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从里面掏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油布一层层打开,昏暗的灯光下,两根黄澄澄的小黄鱼,还有一个雕工精致的鼻烟壶,泛出勾魂的光。
阎解成和阎解放的眼睛立刻看直,连呼吸都停住。
“妈,您……您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妈的体己,是你们姥姥留给我的。”三大妈把东西重新包好攥在手里。
她看着两个贪婪的儿子,一字一句:“我跟你们走。”
阎解成和阎解放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
“但这东西,不能白给你们。”
“你们得答应我,给我养老送终,还得负责把解旷和解娣拉扯成人。”
“妈,您放心!我们肯定孝顺您!”
“我们保证把弟弟妹妹养大成人!”
兄弟俩想都没想,点头如捣蒜。
有了这两根小黄鱼,别说养活几个人,在外面买个小院子都够!
“好。”
三大妈揣起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没再看一眼瘫在地上的阎埠贵。
她转身麻利地收拾自己和两个小儿女的换洗衣物。
很快,一个简陋的包袱打好。
三大妈一手拉着阎解旷,一手拉着阎解娣,对着两个大儿子:“走吧。”
一家五口就在阎埠贵绝望的注视下迈出家门,没有一个人回头。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阎埠贵一个人。
屋里乱七八糟,米缸空了,钱匣空了,连人都走空。
阎埠贵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大敞的屋门,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
自己算计了一辈子,算计邻居,算计学生。
到头来老婆跑了,儿子成了仇人,自己一无所有。
桌上,还摆着他刚才算账的算盘。
那算盘珠子在灯光下,像一只只嘲笑他的眼睛。
阎埠贵慢慢爬起走到桌边,拿起那把用了几十年的算盘,狠狠朝地上摔去。
“啪”的一声,算盘四分五裂,珠子滚落一地。
老婆孩子一走,阎埠贵就像被抽掉主心骨,整个人都垮下。
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把还能卖的东西都卖掉,换了点钱买棒子面糊口。
没钱了就厚着脸皮去邻居家借。
可院里谁不知道他家那点破事,谁肯借?
碰了几次壁,他那点当老师的脸皮也磨没。
为了活下去,阎埠贵想别的辙。
他好歹是个文化人,肚里的墨水比院里所有人都多。
于是,他找张破桌子在胡同口摆摊,替不识字的人写信、读信,一封信一分钱。
可这年头大家伙都穷,哪有那么多信要写?
他一天到晚也挣不来几个钱,连买个窝头的钱都不够。
写信的买卖不行,阎埠贵又动了歪脑筋。
他想起以前看过几本相书,就又摆起算命摊。
穿着那件旧长衫,戴上老花镜,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位同志,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怕是有点不顺。来来来,抽个签,我给你解解。”
靠着那点墨水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还真糊弄了几个过路人,挣了几毛钱。
这事,很快就被院里人知道。
许大茂碰见他,就阴阳怪气地嘲讽。
“哟,三大爷,改行当半仙了?您给算算,我这什么时候能当上轧钢厂厂长啊?”
阎埠贵气得脸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这副落魄相自然也落在一直冷眼旁观的易中海眼里。
易中海对阎埠贵早就恨之入骨,当初自己落难,有这个老东西一份。
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
易中海拄着拐杖,直接去了街道办事处。
他找到王主任,一脸严肃地反映情况。
“王主任,我们院里的阎埠贵,现在公开在街上搞封建迷信!摆摊算命,妖言惑众!”
“这在咱们新社会,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在挖我们社会主义的墙角啊!”
王主任一听,也重视起来。
现在正是破四旧的时候,搞算命这东西性质很严重。
当天下午,王主任就带着几个民兵,直接抄了阎埠贵的摊子。
桌子给掀了,挂着的“铁口直断”的幌子也给撕烂。
王主任当着所有街坊的面,对阎埠贵严厉批评教育。
“阎埠贵!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人,怎么能干这种事!”
“组织上念你生活困难对你宽大处理,这次只是警告!再有下次直接送派出所去!”
阎埠贵的脸臊得比猴屁股还红。
他一辈子的脸面都被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还让人踩了几脚。
所有的生路,都被堵死。
老婆儿子不要他,邻居看他笑话,现在连最后一点糊口的营生也被端没。
他站在那片狼藉的摊子前,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脑子里那根弦“嘣”的一声断掉。
阎埠贵摇摇晃晃走回四合院,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
“不对,不对,这笔账算错了……”
“一斤棒子面三毛,一封信一分,要写三十封信……不对,还要算纸墨的成本……”
他疯了。
从那天起,院里就多了个疯疯癫癫的算账先生。
阎埠贵不再是那个精于算计的三大爷,
而成了一个穿着破烂长衫,头发像鸡窝,整天蹲在墙角自言自语的疯子。
一会儿在地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加减乘除,一会儿又抓着一个路过的孩子,
非要计算他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折合几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