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的旅人,挣扎着,一点点向上浮起。
我微微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继而缓缓聚焦。
入目所及,是低矮的、由某种土黄色石块混合着黏土垒砌而成的穹顶,粗糙,简陋,缝隙间透着外面炙热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尘土气息,混合着淡淡的、不知名草药的苦涩味道。
我躺在一张坚硬的板床上,身下铺着还算柔软的干草和粗糙的麻布。
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刺痛立刻传遍全身,仿佛每一寸经脉、每一块肌肉都曾被强行撕裂,又被勉强缝合。
心念沉入体内,情况更是糟糕。
原本如同江河般奔腾汹涌的七大法则之力,此刻萎靡到了极致,只剩下头发丝般细微的能量在干涸的经脉中缓缓流转,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尤其是空间法则核心,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痕,那是强行在崩溃的无尽星域中开辟通道,被恐怖的空间乱流反噬的后果。
粗略估计,此刻能动用的力量,不足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与不安,咬紧牙关,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用手肘支撑着,缓缓坐起身来。
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我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同样是土黄色调的粗布长袍,头上围着同色的头巾,将头发和大部分脸颊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清澈如山涧溪水、带着几分怯生生好奇的大眼睛。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轮廓深邃,带着明显与天星界或修仙大陆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
她看到我坐起身,眼睛微微一亮,快步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个粗糙的陶土小盆,里面盛着半盆清澈的水。
“你……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语言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音节,但奇异地,我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似乎有某种无形的规则在帮助我理解。
我点了点头,喉咙干得发痛,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水……”
少女立刻会意,将陶盆小心地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盆,也顾不得许多,低头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如同甘霖,瞬间缓解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
我又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感觉刺激着皮肤,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谢谢你救了我。”我将空了的陶盆递还给她,语气诚恳。
虽然力量尽失,但基本的感知还在,我能确定眼前这个少女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少女接过陶盆,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摇了摇头:
“不用谢。是阿爹在外面沙丘上发现你的,把你背了回来。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她顿了顿,好奇地看着我。
“我叫雅丽。你呢?你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冒险者吗?”
“冒险者?”我微微一怔,顺着她的话问道,
“你可以叫我冰箱。雅丽,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天星帝国吗?或者天星界?”
“天星帝国?天星界?”雅丽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她用力摇了摇头,头巾的边缘随之晃动。
“没听说过。冰箱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些名字听起来好奇怪。”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连天星界都不知道……看来,无尽星域的最终崩溃,引发的空间紊乱远超我的想象。
我并非仅仅是被抛离了那片区域,而是很可能……掉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不属于天星界范畴的未知界域!
“这里从我出生起,就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黄沙之地。”
雅丽没有察觉我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语气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白天太阳特别毒,能把沙子烤得烫脚,晚上又冷得厉害,哈气都能结成冰霜。我们这里的人,都是白天出去活动,找水,找吃的,或者去附近的绿洲交换东西。到了晚上……”她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晚上绝对不能出去!沙漠里有怪物,很可怕的怪物!我们叫它们‘地龙’!”
“地龙?”我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嗯!”雅丽用力点头,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它们藏在沙子里,晚上出来活动,力气很大,能轻易掀翻骆驼,听说还能喷吐毒砂!前几天,隔壁部落就有人晚上没回来,第二天只找到了被撕碎的骨头和染血的布片……大家都说是被地龙拖走了。”
她说着,看了看我身上虽然破损但材质明显不凡的衣物,以及那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东方面孔,恍然道:“冰箱哥哥,你肯定是在探险的途中,不小心遇到了地龙袭击,才会受这么重的伤,对不对?”
我看着她那自以为找到合理解释的模样,心中苦笑,却也无法解释,只能顺着她的话,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差不多吧。”
“最近像你这样的冒险者来了不少呢。”
雅丽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他们都骑着高大的骆驼,带着很多奇怪的工具,在我们这个小小的‘石喉’城邦进进出出,说是要寻找什么……‘金色皇朝’!好像是一个埋在沙子下面的、到处都是黄金的古老王国。所以阿爹发现你的时候,也以为你是个落单的冒险者。”
金色皇朝?埋在沙下的古老王国?地龙?白天酷热夜晚酷寒的沙漠?
一个个信息碎片在我脑中组合,勾勒出这个陌生界域的模糊轮廓。
这里绝非善地,那所谓的地龙,恐怕也并非普通的野兽那么简单。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
以我目前这油尽灯枯、动弹一下都费力的状态,别说寻找返回天星界的方法,就是在这片看似平凡的沙漠里活下去,都成问题。
艾伦和琉璃他们成功带回了本源之石吗?天星界的危机解除了吗?还有魔帝……他最后那疯狂的同归于尽,真的让他随着无尽星域一同湮灭了吗?
无数疑问和担忧萦绕在心头,让我心急如焚。
可再焦急,也改变不了此刻虚弱的事实。
我看着眼前这个名叫雅丽的善良女孩,以及这间简陋却给了我暂时栖身之所的土房,压下翻涌的思绪,再次诚恳地说道:
“雅丽,谢谢你,还有你的阿爹。”
雅丽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阿爹回来没有,顺便再给你找点吃的。”说完,她便端着空盆,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土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沙漠特有的燥热空气。
我缓缓躺回硬板床上,闭上了双眼。
既然暂时无法离开,那就先面对现实。
这个陌生的沙漠界域,“石喉”城邦,寻找“金色皇朝”的冒险者,夜晚出没的“地龙”……
一切都很诡异,充满了未知。
而我现在,只是一个力量尽失、需要依靠凡人救助的伤者。
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进入内视状态,摒弃所有杂念,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仅存的、细若游丝的法则之力,按照《天地法决》的路线,极其缓慢地运转起来。
每一次周天循环,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痛楚,但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枯竭的丹田气海,正如同久旱的沙地汲取微量水分般,贪婪地吸收着这一点点再生的能量。
路要一步一步走。当务之急,是恢复行动能力,然后……想办法了解这个世界,找到恢复力量的关键,并最终,找到归途。
沙漠皇朝?或许……这里也并非全无机遇。
带着纷乱的思绪和对力量的极致渴望,我沉浸在了漫长而痛苦的恢复修炼之中。
屋外,是异域炙热的阳光和无垠的黄沙,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