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手续办妥,邮箱里收到了正式的录用通知和员工手册。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公司logo和“沈清婉”三个字,心里最后一点不真实感,终于尘埃落定。
接下来,是搬离酒店。
我用预支的一部分薪水,在网上快速找了一个离公司不远的小公寓。面积很小,一室一厅的老式居民楼,装修简单,但干净整洁,重要的是,租金在我的承受范围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新地址,像一只谨慎的蜗牛,悄悄为自己寻找下一个可以缩进去的壳。
退房那天,是个晴朗的早晨。我将寥寥无几的行李重新塞进行李袋,环顾这个住了不算短时间的房间。窗帘半开着,阳光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属于我的痕迹,就像我来时一样。
我拉开房门。
走廊里很安静。对面的1223房门紧闭着,猫眼后面,是空洞的黑暗。我知道他一定在,或许正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但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我没有丝毫停留,提着行李,走向电梯。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清晰而决绝。
电梯门合上,下行。
将那个充满消毒水味、悔恨和无声对峙的空间,彻底留在身后。
新公寓在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旁,楼下有便利店和早餐铺子。房间朝南,阳光能洒满大半个客厅。我花了一天时间打扫,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铺上自己选的床单,挂上素色的窗帘,将几本书整齐地码在窗台下的简易书架上。
当夜幕降临,我坐在铺着新桌布的小餐桌前,吃着自己煮的清汤面时,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平静感,缓缓包裹了我。
这里很小,很普通。
但每一寸空间,都属于我自己。
不用再担心门外有谁的窥视,不用再承受任何意味不明的馈赠。呼吸是自由的,沉默也是自由的。
周一,我开始了真正的上班族生活。
六点半起床,洗漱,做简单的早餐。七点二十分出门,步行十分钟到地铁站。早高峰的地铁车厢像沙丁鱼罐头,人与人摩肩接踵,空气混浊。我被挤在人群中,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新闻播报,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千篇一律的城市风景。
没有专车接送,没有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
但我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我的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和无数为生活奔波的人一样。
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不算气派,但很干净。我的职位是项目助理,工作内容琐碎,整理文件、协调会议、跟进进度。同事们大多年轻,氛围简单直接。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在这里,我只是“新来的清婉”,一个需要学习、需要努力的普通职员。
中午和几个同事一起去楼下的美食广场吃饭,大家AA制,聊着无关紧要的八卦和最近的剧集。我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这种平淡的、属于普通人的社交,像温开水,不刺激,却让人舒适。
下班后,有时去超市买点菜,回家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晚餐。有时就在外面随便吃点,然后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夜晚的城市褪去了白天的喧嚣,路灯将树影拉得很长。我一个人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周末,我会去图书馆借几本书,或者去免费的展览看看。日子过得简单,甚至有些清贫,但节奏分明,内心充实。
我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引起回忆的地方。不去以前常去的商场,不经过曾住过的别墅区,甚至连喜欢的餐厅都换了口味。我在为自己构建一个全新的、安全的生活半径。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依然不算红润,但眼神里那种死寂的空洞,渐渐被一种专注和淡然所取代。笑容依然很少,但偶尔在完成一项棘手的工作,或是看到窗外一只憨态可掬的流浪猫时,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一下。
很浅,但真实。
像一株在寒冬里几乎冻僵的植物,被移到了阳光尚可的角落,虽然土壤贫瘠,水源有限,但它终于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舒展蜷缩太久的叶片,试探着迎接新的季节。
我知道,过去的疤痕还在,一碰仍会隐隐作痛。
陆砚深这个名字,像一根刺,依旧扎在心底某个角落。
但至少现在,我可以选择不去触碰。
我可以呼吸。
可以行走。
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挣来这份来之不易的、粗糙却真实的平静。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