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被威胁、被逼迫离开他的场景，像一部残酷的黑白默片，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每一个细节，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体无完肤。但这还不够。还有更肮脏、更卑劣的算计，需要被揭开。那根扎在他心头三年、让他恨之入骨的毒刺——那份所谓的“窃取商业机密”的协议。
他必须知道全部。
知道赵东来是如何一步步，将他和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砚深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向地上的老王。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疲惫，和一种必须将一切彻底焚毁的决绝。
“那份协议……”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那份她签的……承认窃密的协议……是怎么回事？”
老王被他那种空洞却慑人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那也是赵总逼她签的……”
“是……是在逼她离开您之后……紧接着……就逼她签的……”
老王的脸上露出极度恐惧和羞愧的神情，仿佛回忆那段往事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他们……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上面写着……写着大小姐利用和您的关系……窃取了砚深集团……关于城东那块地皮的开发方案……交给了沈氏……”
“还说……有证据……有邮件往来……有监控截图……”
“都是假的！全都是伪造的！”老王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哭腔，“赵总找人做的！做得天衣无缝！就是为了……为了坐实大小姐的‘罪名’！”
陆砚深的心脏猛地一缩。城东地皮方案……那是当年砚深集团的核心机密之一，也是沈氏曾经试图竞标但最终失败的项目。赵东来选择这个点，太毒了！时间、动机、甚至伪造的“证据链”，都足以以假乱真！
“他们……他们怎么逼她签的？”陆砚深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还是……还是用沈总的命威胁……”老王老泪纵横，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他们说……如果大小姐不签……就立刻……立刻让沈总‘意外’……”
“他们还说……”老王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绝望，“签了这份协议……就能彻底断了她回头找您的念想……”
“说……说砚深集团最恨背叛……尤其是商业间谍……”
“只要您看到这份协议……就……就再也不会原谅她……”
“这样……她才能彻底死心……才能按照他们的要求……消失……”
陆砚深听着，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好狠的计策！
一石二鸟！
不仅用这份假协议坐实了沈清弦的“背叛”，彻底离间了他们两人，更恶毒的是，这份协议本身，就是一个针对砚深集团的潜在炸弹！如果当时这份“证据”被公开，或者被用来攻击砚深集团，即便他陆砚深不信，也必然会引起集团内部的震动和外部对手的攻击！赵东来这是想连他陆砚深一起拖下水！
而他……
他当时在干什么？
他在收到那些匿名寄来的、“证据确凿”的照片和文件扫描件后，暴跳如雷！他根本没有去核实真伪，就被愤怒和失望冲昏了头脑！他相信了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他将那份假协议视作她背叛的铁证！他将所有的恨意，都倾泻在了那个为了保护父亲而被迫签下名字的无辜女孩身上！
这三年，他每一次用冰冷的眼神审视她，每一次用苛刻的规矩惩罚她，每一次带着女伴回家羞辱她……都是在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赵东来的算计成功了！他陆砚深，果然如他们所料，因为这份“窃密协议”，恨她入骨！
他成了敌人手中，刺向她的，最锋利的那把刀！
“呵……呵呵……”陆砚深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扭曲，充满了无边的荒谬和自我厌恶。他抬手，用力揉搓着脸，仿佛想将那张被愚弄了三年、显得无比可笑的面具搓下来。
他想起了沈清弦签下那份保姆合约时的样子。
那么平静。
平静得近乎死寂。
他当时还以为那是理亏和麻木。
现在才明白，那是一种心死之后的认命。
是一种……对人性之恶、对命运不公的……彻底臣服。
在她看来，她签下那份屈辱的保姆合约，或许只是延续了三年前那份被迫签下的“窃密协议”的悲剧。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由他亲手打造的、更精致的牢笼。
而他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在“惩罚”一个“罪犯”。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那份协议……原件在哪里？”陆砚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杀意。他需要找到它。那是赵东来犯罪的铁证，也是……洗刷沈清弦冤屈的关键。
“原件……原件应该在赵总那里……”老王颤抖着说，“他……他好像当作战利品……收藏着……”
“还有……那些伪造的证据……邮件记录……监控截图……应该都在他手里……”
陆砚深闭上了眼睛。
收藏？
当作战利品？
欣赏自己的“杰作”？
赵东来！
你该死！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蚀骨的悔恨，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翻滚、奔涌，几乎要将他从内而外烧成灰烬！但他强行压下了立刻去撕碎赵东来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狠辣的手段！他要让赵东来，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不仅是为了商业竞争，更是为了……给沈清弦讨回一个公道！
他立刻拿出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却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
“动用一切资源，查星耀科技赵东来。我要他所有的底牌，所有的污点，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特别是三年前，关于沈氏破产和那份伪造协议的一切证据链。”
“不惜一切代价，拿到原件。”
“还有，”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寒光，“准备好所有资金，启动对星耀科技的全面收购预案。我要让他……一无所有。”
挂断电话，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
陆砚深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桌。
愤怒给了他短暂的力量，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和悔恨。
他知道，即使他将赵东来挫骨扬灰，即使他夺回一切，也无法弥补这三年他对沈清弦造成的伤害。
那份假协议，像一根毒刺，不仅扎在了他的心里，更深深地扎穿了沈清弦对他所有的信任和希望。
他失去的，或许还有机会夺回。
而她失去的……
那些被践踏的尊严，被碾碎的骄傲，被误解的真心……
还能找得回来吗？
陆砚深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黑暗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沈清弦当年签下名字时，那双充满绝望和泪水的眼睛。
他的心，痛得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