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从陆砚深的齿缝间钻出,缠绕上我的脖颈,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它不是提醒,而是警告,是宣告,是将我死死钉在“合约保姆”这个耻辱柱上的最后一根钉子。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手腕上那股一直存在的、强大的钳制力,骤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仅仅握着,而是猛地收紧,像一道骤然锁死的铁箍,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几乎是粗暴的力道,将我的手腕狠狠往他身前一拽!
“唔!”我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差点撞进他怀里。鼻尖瞬间充斥满他身上那股强势而冷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因愤怒而升腾起的灼热。
我惊愕地抬起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所有的审视、衡量、冰冷的算计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原始的、赤裸裸的暴怒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带着偏执的占有欲。那是一种被彻底触犯领地后的野兽般的反应。
“我不管你今天跟他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管那名片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什么狗屁客气!”他盯着我,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闷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只告诉你一点——”
他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抬起,不是要打我,而是用食指的指尖,近乎凶狠地戳点着我的肩膀,虽然隔着衣服,但那力道和意图却清晰无比。
“从今天起,不准你再见他!听到没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命令口吻,打破了客厅里死寂的沉默,甚至隐隐传来了回声。
“不准你再和顾怀瑾有任何联系!任何!”他重复着,指尖的力道加重,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刻进我的骨头里,“如果让我发现,你再敢私下见他,或者接他的电话,回他的信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残忍的冷光,像刀锋上的寒芒。
“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这不是商量,不是警告,而是最终的通牒。是独裁者下达的、不容违抗的铁律。
手腕上传来骨头几乎要被捏碎的剧痛,肩膀被他指尖戳得生疼,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带着一种危险的侵略性。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屈辱。
我像一件物品,被他粗暴地拽着,被他用指尖戳点,被他用语言威胁。没有丝毫尊严可言。
然而,在这巨大的恐惧和屈辱之下,一股极其诡异的、冰冷的怒火,却像地底的岩浆般,悄然涌了上来。这股火,不是因为他的威胁,而是因为他这种完全无视我个人意志的、蛮横的占有姿态。
他凭什么?
凭什么在我和他早已结束之后,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干涉我的社交?凭什么用这种对待所有物的态度来对待我?就因为我签了那份该死的合约,卖身给他当保姆?
保姆合约里,可没有规定我不能见故人!
巨大的愤怒压过了恐惧,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让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顺从的“是”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暴怒而有些扭曲的俊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偏执和掌控欲,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上,骤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推开他。只是停止了所有试图稳住身形的动作,任由自己以一种略显狼狈的姿势僵在他面前。然后,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另一只没有被禁锢的手。
这个动作似乎让他愣了一下,钳制我手腕的力道有瞬间的迟疑。
但我并没有攻击他,也没有推开他戳在我肩膀的手指。我只是用那只手的指尖,非常轻地、甚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般的,拂开了他依旧点在我肩头的那根食指。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侵犯的界限感。
然后,我迎上他骤然变得更加阴鸷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那点一直被压抑的、属于沈清弦的硬骨,终于透出了一丝冰冷的棱角。
我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反问了一句:
“陆先生,”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黑色风暴,一字一顿地问道,“您现在是以‘雇主’的身份在命令我,还是以……别的什么身份?”
“别的什么身份”。
这六个字,像六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了他一直试图忽略、或者说一直用仇恨和报复来掩盖的,我们之间那团模糊不清的、混乱的过去。
是以雇主的身份,禁止保姆与特定人士来往?这听起来合理,却掩盖不了其下的蛮横。
还是以……前男友的身份?一个早已被“抛弃”的前男友,有什么资格干涉前任的交友?
抑或是,以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更加复杂的身份?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维持着表面“主仆”关系的窗户纸,将底下那潭深不见底的、混杂着爱恨、伤害、不甘与执念的浑水,搅动了起来。
陆砚深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他看着我,眼中的暴怒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一种极其短暂的、近乎空白的凝滞。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以及一种被戳中痛处后的狼狈和更加汹涌的怒意。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在这种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屈服,反而会问出如此尖锐、如此直指核心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无论回答哪一种,都等于承认了某种他一直不愿正视的东西。
“你——”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那双紧紧攥着我手腕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显示出他内心正在经历着怎样剧烈的震荡。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诡异、更加紧绷的沉默。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愤怒、震惊、狼狈、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痛苦……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激烈地碰撞、交织。
而我,平静地回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或者说,等待着他被这个问题逼到悬崖边缘的反应。
我知道,我可能点燃了一个更危险的引信。但此刻,一种奇异的、近乎自毁般的快感,却压过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