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液渗入眉心的刹那,云绮月指尖一颤,体内灵力骤然凝滞。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散开,神识随之清醒。铜牌尚在石板凹痕中微微震颤,她未敢松手,只将左手缓缓抬起,掌心对准陆沉舟漂浮的身体。
那虚影之手停在她额前三寸,指尖滴落的黑液已不见踪迹。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目光沉静,不再有半分动摇。
“封。”她低声道。
铜牌光芒暴涨,地面符文如退潮般熄灭,裂缝彻底合拢,连痕迹都未曾留下。黑雾被一股无形之力抽离,尽数缩回地底。陆沉舟身体一僵,随即重重摔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叶凌轩立即上前,剑尖轻点其背脊,确认无异动后才收剑入鞘。他从怀中取出一条暗银色锁链,环环相扣,每节都刻着镇压符文。缚灵锁链贴上陆沉舟双臂瞬间,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与某种残存力量产生排斥。
柳萱儿蹲在一旁,从药篓底层取出三张泛黄符纸,边缘已有焦痕,显然不是新制。她依次贴在陆沉舟双眼、鼻下与耳道口,动作利落。符纸刚附上,那人眉头便剧烈抽动,喉咙里溢出断续音节,又被符纸压制下去。
“他还活着。”柳萱儿收回手,“但神志不清,刚才那股东西还在他体内。”
云绮月终于起身,指尖拂过眉心——那里皮肤完好,却隐隐发烫。她没多言,只将铜牌收回腰间,转身走到值房中央空地,盘膝坐下。
“先稳住他。”她说,“别让他再开口念咒。”
叶凌轩点头,将陆沉舟拖至墙角,确保其四肢无法触地。柳萱儿绕到背后检查,发现其后颈有一道陈年疤痕,皮肉翻卷处透着青灰色纹路,像蛛网般蔓延至肩胛。
“这不是普通魔气。”她低声说,“像是被种下的印记,随时间生长。”
云绮月闭目调息片刻,待灵力平稳后,才缓缓睁眼。她走向陆沉舟,右手覆上其额头。对方头颅微颤,眼皮下眼球快速转动,似在挣扎。
她运转灵力探入,识海如浊水翻涌,层层黑雾缠绕记忆碎片。强行深入会引发反噬,但她感知到了几段断裂的画面:一间密室,烛火摇曳;三道身影跪伏于地,掌心鲜血滴入青铜鼎;鼎中浮现出扭曲的符文,与值房地砖上的逆五芒星极为相似。
她收回手,神色微变。
“他在替人守秘密。”她看向叶凌轩,“有人用魔咒锁住了他的记忆,直接读取只会让他疯掉。”
叶凌轩皱眉:“那就逼他说。”
“可以。”云绮月站起身,指尖凝聚一丝灵光,在空中虚划一道符印。符成瞬间,竟泛起淡淡金纹,与寻常术法截然不同。
她俯身靠近陆沉舟耳边,声音冷而清晰:“若你不言,我便以此力焚你神识。不伤魔印,只烧你本魂。你能撑多久?”
陆沉舟猛然睁眼,瞳孔剧烈收缩,喉间发出咯咯声响。他嘴唇干裂,颤抖着吐出几个字:“你们……救不了任何人。”
“我们不必救所有人。”柳萱儿接话,语气平静,“但我们能救你。”
陆沉舟视线转向她,眼神中有短暂清明。
“我知道你是被迫的。”她继续道,“三年前巳七组被裁撤,你本可逃走,却留了下来。为什么?为了赎罪?还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那人喉结滚动,嘴角抽搐了一下。
云绮月趁势追问:“是谁下令火烧地牢?又是谁让你看守封印?”
陆沉舟闭上眼,头偏过去。
“不说也行。”叶凌轩冷声开口,“紫霄仙门自有刑堂手段。你若再沉默,明日此刻,你已在寒铁架上。”
“等等。”云绮月抬手制止,再次贴近陆沉舟,“你说‘它快醒了’,那个‘它’是什么?”
陆沉舟睫毛微颤,许久才沙哑开口:“门……关着的东西……不能出来。”
“什么东西?”
“古魔。”他睁开眼,目光涣散,“三百年前被封印的……初代魔尊残魂。”
三人皆是一震。
“谁想放它出来?”云绮月紧追不舍。
陆沉舟摇头:“我说了就会死……血契会立刻引爆。”
“血契?”柳萱儿敏锐抓住关键词,“不止一个人签了?”
那人沉默良久,终于点头:“三个……长老……每月供血……维持阵法虚弱……等到月圆……山门禁制自动开启……他们会在那时切断护宗大阵的灵脉节点。”
“哪三位?”叶凌轩厉声问。
“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其中一个掌管丹房……另一个负责巡查弟子功法进度……第三个……常去后山禁林……”
云绮月心头一紧。丹房长老每月亲自查验药炉,巡查长老总在深夜巡视外门区域,而后山禁林——正是昨夜他们发现药渣坑的地方。
“他们已经被控制多久了?”她问。
“五年……从第一批弟子莫名失踪开始……”陆沉舟声音越来越弱,“我是最后一个清醒的人……可我也……撑不住了……”
他忽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锁链上,发出轻微腐蚀声。
柳萱儿迅速取出解毒丸塞入其口中,却被他咬碎吐出:“没用……毒是假的……真正的是这印记……它在吃我……”
云绮月盯着他后颈的青灰纹路,忽然想起什么。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正是之前在药渣坑捡到的那只。瓶身微凉,靠近陆沉舟时,竟轻轻震动起来。
“这是什么?”叶凌轩问。
“他们用来掩盖气息的药。”云绮月低声道,“但里面混了某种引子,能让人体更容易接受魔气侵蚀。”
她将瓶子收起,目光重新落回陆沉舟身上:“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早报掌门?”
“报了。”他惨笑,“第一个死的就是通风者。”
屋内一时寂静。
良久,云绮月站起身:“我们必须立刻禀报掌门。”
“现在去?”柳萱儿皱眉,“没人证物证,仅凭一个叛徒的供述,怕是会被当成扰乱门规处置。”
“但我们有铜牌。”云绮月握紧腰间信物,“还有这药瓶。再加上他知道的秘密细节——比如丹房、巡查、禁林,只要查证其中一项,就能牵出线索。”
叶凌轩沉吟片刻:“我可以调阅近五年失踪弟子名单,看是否与某位长老执掌区域重合。”
“我去查丹房用药记录。”柳萱儿道,“若真有人长期提取特殊药材,必定留下痕迹。”
云绮月点头:“那就分头行动。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掌门知道危险迫近。”
她看向陆沉舟。那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呼吸微弱,锁链上的符文仍在压制魔气波动。
“把他交给执事堂?”叶凌轩问。
“不行。”云绮月摇头,“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很可能被中途灭口。暂时囚在此处,我设一道感应阵,若有异动即刻知晓。”
三人商定后,柳萱儿留下看守,其余二人整理衣袍,准备前往掌门大殿。
临出门前,云绮月回头看了陆沉舟一眼。那人躺在墙角,面容枯槁,手指微微蜷曲,像是仍想抓住什么。
她转身推门而出。
夜风拂面,带着草木清气。远处钟楼传来两声悠鸣,已是戌时二刻。
叶凌轩走在前方,步伐稳健。云绮月紧随其后,手按在腰间铜牌上,指尖能感受到那一道细小凹痕的轮廓。
“你觉得他会活到明天吗?”她忽然问。
叶凌轩脚步未停:“若真相能传到掌门耳中,或许值得。”
云绮月没再说话。
值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锁链与符纸交织的微光,在昏暗屋内一闪即逝。
陆沉舟的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指甲缝中渗出一丝黑血,顺着地面缝隙缓缓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