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铜鹤香炉里,最后一缕檀香被穿堂风卷得四散。苏凝站在丹陛的第三级台阶上,指尖攥着那枚染血的传国玉玺,冰凉的玉质透过掌心的伤口渗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阶下的厮杀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拍打着太和殿的梁柱。李虎的残部与周猛的御林军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在金砖地上织成一张血腥的网。一个御林军的甲胄被劈开,滚烫的血溅在龙椅的扶手上,顺着雕刻的龙纹蜿蜒而下,像条活过来的赤蛇。
“娘娘,快进偏殿!” 周猛的副将浑身是血地冲上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骨头,“李虎带着人冲过来了!”
苏凝没有动。她的目光越过厮杀的人群,落在太和殿正中央的丹陛上 —— 那里跪着个穿明黄蟒袍的少年,是被李虎劫持来的赵晏。他的嘴角青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却依旧梗着脖子,对着李虎怒骂:“乱臣贼子!我父皇待你不薄,你竟敢……”
“待我不薄?” 李虎一脚踹在赵晏心口,少年闷哼一声,喷出的血溅在明黄的袍角上,“他克扣军饷时怎么不说待我不薄?他把我兄弟的脑袋挂在城门上时怎么不说?赵晏,今日我就让你看看,这龙椅不是你们赵家的专属!”
他揪着赵晏的头发,将他拖到龙椅前,刀架在少年的脖子上:“苏凝!你要是不想让新帝死,就把玉玺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砍了他的脑袋,让你们赵家断子绝孙!”
御林军们的动作瞬间停滞。他们看着被刀威胁的少年,又看看台阶上的苏凝,握着兵器的手开始发颤 —— 谁都知道,这位七殿下是苏凝的命根子。
苏凝的指尖在玉玺上滑过,那里刻着的 “受命于天” 四个字,此刻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心口发疼。她看到赵晏在摇头,少年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说 “别管我”,可那双眼睛里的倔强,分明是在逼她做决断。
“李虎,” 苏凝的声音穿过刀光剑影,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你想要玉玺,可以。但你得先放了陛下。”
“放了他?我傻吗?” 李虎嗤笑一声,刀又往赵晏的脖子上压了压,血珠顺着刀刃滚落,“把玉玺扔过来!否则,我数到三……”
“一 ——”
周猛的副将握紧了腰间的短刀,他在等苏凝的信号。只要她点头,他就拼着命冲过去,哪怕只能换个同归于尽。
“二 ——”
赵晏忽然抬起头,对着苏凝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像极了当年的赵瑞。苏凝的心猛地一揪 —— 她懂了,少年是想让她别顾忌他。
“等等!” 苏凝扬手,将玉玺扔在丹陛的台阶上。玉质的玺印 “咚” 地砸在金砖上,裂开一道细纹,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哈哈哈!” 李虎看到玉玺,眼睛亮得像要吃人。他松开赵晏,让两个亲兵看住少年,自己则弯腰去捡玉玺。他的手指刚触到冰凉的玉面,忽然听到苏凝的声音:“周猛,动手!”
藏在梁柱后的影卫们同时发难。三支毒箭穿透了看守赵晏的亲兵咽喉,周猛的副将扑过去斩断少年身上的绳索,将他往偏殿推。几乎是同一时间,李虎反应过来,他抓起玉玺砸向苏凝,转身就想逃。
“哪里走!” 周猛从横梁上跃下,长刀带着破风的呼啸劈向李虎。刀锋擦过对方的肩胛骨,带起的血花溅在龙椅的靠背上,与之前的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李虎疼得嘶吼,反手将玉玺砸向周猛。周猛侧身躲过,玉玺 “哐当” 一声撞在盘龙柱上,裂开的细纹里渗出细碎的玉屑,像在无声地哭泣。
“抓住苏凝!” 李虎捂着流血的肩膀嘶吼,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想拉个垫背的。
剩下的十几个残兵疯了似的扑向丹陛。苏凝的短剑已经卷了刃,她捡起地上的长戟,学着周猛的样子横劈过去。戟尖穿透一个残兵的胸膛,她却被反作用力震得后退半步,撞在丹陛的栏杆上。
栏杆上的雕花硌得她后背生疼,苏凝低头,看见自己的裙摆已经被血浸透 —— 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刚才撞在栏杆上蹭破的伤口流的。她抬头时,正看见一个残兵举着刀冲向赵晏,少年刚被松绑,根本来不及躲闪。
“陛下!” 苏凝想也没想,扑过去将赵晏推开。刀锋砍在她的后背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劈成两半。她闷哼一声,眼前一黑,栽倒在丹陛的台阶上。
“母后!” 赵晏的嘶吼声撕心裂肺。他扑过去抱住苏凝,颤抖的手摸到她后背的伤口,满手的血让他几乎晕厥。
“别管我…… 杀…… 杀了他们……” 苏凝的声音气若游丝,血沫从嘴角不断涌出,染红了少年的明黄蟒袍。
周猛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一脚踹开李虎,长刀如狂风扫落叶,瞬间将剩下的残兵砍倒。当最后一个残兵的尸体倒下时,他转身走向李虎,刀锋指着对方的咽喉:“你找死!”
李虎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苏凝,忽然笑了,笑得癫狂而绝望:“我死了又怎样?安亲王的大军已经围城了!你们…… 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是吗?” 苏凝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撑着赵晏的手,缓缓站起身,后背的伤口让她每动一下都像要散架,眼神却亮得惊人,“那你看看外面是谁来了。”
李虎猛地回头,透过太和殿敞开的殿门,他看见安亲王的亲卫队长被绑在旗杆上,十万大军正放下兵器跪地投降。领头的是个穿青衫的书生,手里举着安亲王勾结北狄的密信,正是苏凝派去边关的信使。
“不…… 不可能……” 李虎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他踉跄着后退,撞在龙椅上,“我的十万大军…… 怎么会……”
“你的十万大军?” 周猛的长刀抵住他的咽喉,声音里带着嘲讽,“他们的爹娘妻儿都在关内,谁会跟着你谋反?安亲王早就被自己人绑了,你不过是他弃掉的棋子!”
李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苏凝,又看看赵晏,忽然明白了 —— 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苏凝的圈套。所谓的 “十万大军”,所谓的 “安亲王接应”,不过是场骗他送死的戏。
“我不甘心……” 李虎嘶吼着,猛地扑向赵晏,想拉着少年一起死。
周猛的刀快如闪电,在李虎的手触到赵晏前,已经斩断了他的脖颈。人头滚落在丹陛的台阶上,眼睛还圆睁着,仿佛还在看着那把他从未坐过的龙椅。
厮杀声终于平息。太和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御林军们开始清理尸体,他们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赵晏扶着苏凝,她的后背已经被血浸透,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印。少年的眼泪掉在她的发间,滚烫而苦涩:“母后,对不起…… 是我没用……”
“傻孩子。” 苏凝笑着擦掉他的眼泪,指尖的血蹭在少年脸上,像朵笨拙的花,“你没事,就比什么都强。”
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龙椅上的血迹,还有那枚裂开的玉玺,忽然觉得很累。这场仗打赢了,可代价却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周猛,” 苏凝的声音有些发颤,“清点伤亡,厚葬死者。”
“是。” 周猛躬身领命,看着丹陛上那串蜿蜒的血印,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苏凝刚入宫时,也是这样站在丹陛上,穿着明黄的皇后礼服,眼神清澈而坚定。
那时的丹陛,干净得能映出人影。
阳光透过殿门照进来,落在苏凝和赵晏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丹陛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块巨大的伤疤,刻在太和殿的心脏里。
苏凝知道,这道伤疤永远不会消失。它会提醒每一个人,这江山来得有多难,守得有多苦。
但她看着身边的赵晏,看着他眼中未灭的坚定,忽然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走吧。” 苏凝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该让太医看看你的伤了。”
赵晏点点头,扶着她一步步走下丹陛。血印在金砖上连成一串,像条通往未来的路,艰难,却充满希望。
殿外的朝阳已经升起,金色的光洒满皇城。太和殿内,那枚裂开的玉玺静静躺在丹陛上,裂缝里的血痕在阳光下,竟有种奇异的庄严。
丹陛染血,却终究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