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铁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时,陈氏正蜷缩在墙角,用发霉的稻草裹住身子。潮湿的石壁渗着寒气,钻进她的骨头缝里,冻得她牙齿打颤,却抵不过心口那股火烧火燎的慌 —— 从被押进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起,她就没合过眼,耳朵里总回荡着苏凝那句 “陛下马上就来”,像道催命符,时时刻刻悬在头顶。
“皇后娘娘,醒醒。” 狱卒的声音粗哑,手里提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她脸上晃了晃,“有人来看你了。”
陈氏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下,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她以为是皇帝,挣扎着爬起来,稻草从身上簌簌落下,露出里面那件沾满血污的素衣:“是陛下吗?他是不是来接我出去了?”
狱卒嗤笑一声,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李总管。李总管穿着身藏青色常服,手里捧着个锦盒,脸色在油灯下显得格外严肃。他没说话,只是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铁链 “哗啦” 作响,李总管走进牢房,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陈氏看见他,眼里的光瞬间灭了,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重新瘫回墙角:“不是陛下…… 你们又来干什么?想杀就杀,别折磨我!”
“皇后娘娘,” 李总管的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让奴才来问问你,有些事,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打开锦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地上 —— 沾血的云锦碎片、刻着 “锦绣宫” 的银锭、翠儿的供词,最后是那个用麻布缝的巫蛊娃娃,胸口的朱砂字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红。
陈氏的目光落在布偶上,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往后缩:“别拿那个东西吓我!不是我做的!是翠儿逼我的!”
“逼你?” 李总管拿起翠儿的供词,慢悠悠地念,“…… 皇后娘娘说,只要能咒死七皇子,就算搭上性命也愿意…… 她说苏凝抢了她的后位,害她儿子夭折,此仇不共戴天……”
“她胡说!” 陈氏猛地扑过来,想抢供词,却被李总管避开。她摔倒在地,指甲深深掐进青砖缝里,“是她骗我!是翠儿说贵妃会保我!说只要赵昀死了,陛下就会想起我的好,让我复位!我才信了她的鬼话!”
“复位?” 李总管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怕是忘了,您三年前就因巫蛊被废,陛下留您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典。您却不知悔改,还用自己的血咒七皇子,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谁能保您?”
陈氏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疯狂渐渐被恐惧取代。她看着地上的布偶,看着那些证据,忽然意识到 —— 自己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翠儿不是来帮她的,是来借她的手,除掉七皇子,顺便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我要见陛下!” 陈氏忽然抓住李总管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我要跟陛下说清楚!是贵妃!都是贵妃的主意!她想让我做替罪羊!李总管,你帮我告诉陛下,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他看在我伺候他十年的份上,饶我一命!”
李总管轻轻拨开她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却更多的是冷漠:“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您见不见陛下,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他指着那个布偶,“这上面的血,是您的吧?生辰八字,是您亲手缝上去的吧?咒七皇子死的话,是您亲口说的吧?这些,都是铁证。”
陈氏的手无力地垂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在肮脏的囚服上:“我…… 我只是太恨了…… 苏凝凭什么过得那么好?她的儿子凭什么被捧在手心里?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刚出生就没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呜咽,“我只是想让她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 我没想真的咒死赵昀……”
“想不想,已经不重要了。” 李总管将东西收回锦盒,“陛下最恨巫蛊,尤其是用在孩子身上。您做的这些事,就算有十个贵妃替您顶罪,也救不了您。”
他转身往外走,陈氏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腿:“别走!李总管!我知道贵妃的秘密!她私藏了龙袍的碎片!她想让三皇子篡位!我告诉您这些,您帮我求陛下饶命,好不好?”
李总管的脚步顿了顿。他知道陈氏是想活命,才胡乱攀咬,但 “龙袍碎片” 这四个字,还是让他心头一紧。
“你说的是真的?” 李总管低头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
陈氏被他看得发慌,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是真的!翠儿跟我说过,贵妃在床板下藏了块明黄的料子,上面绣着龙纹!是她去年偷偷做的,说等时机成熟……”
李总管没再听下去,只是对狱卒道:“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他提着锦盒快步走出牢房,心里清楚 —— 无论陈氏说的是真是假,锦绣宫都得好好搜一搜了。
牢门重新锁上,铁链的声响像重锤,敲碎了陈氏最后的希望。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油灯的光在她脸上晃动,映出她嘴角的苦笑 —— 她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却不知这根稻草,只会让她死得更惨。
她想起刚入宫时,皇帝曾握着她的手说:“阿凝,以后这六宫,就交给你了。” 那时的他眼里有光,她心里有暖,以为真能琴瑟和鸣,相伴一生。可后来呢?他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她的儿子夭折,她被废黜后位,一步步走到这步田地。
是她太傻了。傻到以为用巫蛊能复仇,傻到以为贵妃会真心帮她,傻到以为自己还有翻身的可能。
“陛下……” 陈氏忽然喃喃自语,指尖在冰冷的地上划着他的名字,“你还记得御花园的桃花吗?那年你说,我穿粉衣最好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梦呓。油灯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牢房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她偶尔的啜泣声,在死寂的甬道里回荡,像只无人问津的孤魂。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两个侍卫,手里捧着一卷白绫。
陈氏看见白绫,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终于来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了……”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哭闹,只是平静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侍卫要帮她系白绫,被她推开:“让我自己来。”
她踮起脚尖,将白绫系在石壁的铁钩上,动作缓慢而笨拙。油灯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竟有种诡异的平静。
“苏凝……” 陈氏最后看了一眼牢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绫绷紧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响起,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李总管站在甬道尽头,听见那声响,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陈氏的死,只是这场风波的开始。后宫的争斗,从来都是以血开始,以更多的血结束。
而那间冰冷的牢房,从此成了宫里的禁忌。据说夜里路过的太监宫女,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声,喊着 “陛下”,喊着 “桃花”,听得人毛骨悚然。
只有苏凝知道,那不是鬼魂,是一个被爱恨吞噬的灵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的最后一点不甘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