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傅被革职流放的消息,像块巨石投入后宫的湖面,激起的涟漪三日未平。
储秀宫的偏殿里,几位位份不高的妃嫔正围坐在一起,手里捧着暖炉,声音却压得比炉灰还低。
“听说了吗?周太傅被抄家时,从他书房搜出了不少给前皇后妹妹的书信,全是密谋如何对付淑妃娘娘的。”
“嘘!小声点!现在谁不知道景仁宫那位是陛下的心头肉?周太傅就是前车之鉴,小心祸从口出!”
“可…… 周太傅毕竟是太子太傅,先皇后的表兄,就这么……” 说话的妃嫔没敢把 “倒台” 二字说出口,只比划了个手势,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恐慌。
她们中不少人曾依附过皇后党羽,或是明里暗里给苏凝使过绊子。如今周显倒了,连带着十几位官员被革职,她们怎能不害怕?谁知道下一个被清算的会不会是自己?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淑妃娘娘赏的点心到 ——”
众人慌忙起身,看着景仁宫的小太监捧着食盒走进来,里面是刚出炉的芙蓉糕,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娘娘说,天儿冷,让各位小主暖暖身子。” 小太监笑眯眯地分发点心,眼神却像带着钩子,扫过每个人的脸,“还说,姐妹们在宫里不易,只要安分守己,陛下和娘娘都看在眼里。”
这话像是安抚,又像是警告。妃嫔们接过点心,手指烫得发红,却没人敢放下,只能强笑着道谢,目送小太监离开。
门帘落下的瞬间,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偏殿,顿时陷入死寂。芙蓉糕的甜香里,藏着比黄连还苦的滋味 —— 她们都明白,这是苏凝在敲打她们:安分守己,否则周显就是下场。
长春宫的太妃听闻消息时,正对着先皇后的画像出神。画像上的皇后眉眼温婉,穿着正红色的凤袍,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周显还是太急了。” 太妃轻轻抚摸着画像的边缘,声音带着几分叹息,“苏凝是什么人?能在短短一年里从才人爬到淑妃,能让太子和三王折戟沉沙,岂是他能扳倒的?”
她身后的老嬷嬷低声道:“太妃,现在宫里都在传,淑妃娘娘要动前皇后的人了,咱们长春宫……”
“动不了。” 太妃打断她,语气笃定,“陛下需要平衡,苏凝也需要。她扳倒周显,是为了立威,不是为了树敌。只要咱们安分,她不会动长春宫。”
她拿起桌上的佛珠,缓缓转动:“倒是镇国公府那边,怕是要不安分了。周显是前皇后的表兄,镇国公府是前皇后的母家,周显倒了,他们能坐得住?”
老嬷嬷的脸色变了变:“您是说…… 镇国公府会替周显报仇?”
“报仇?” 太妃轻笑一声,佛珠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他们是想借着‘为皇后党羽出头’的名义,把太子从东宫捞出来。毕竟,太子若倒了,镇国公府的兵权也坐不稳了。”
深宫的风浪,从来都和朝堂连着根。周显的倒台,不过是新一轮博弈的开始。
果不其然,当日午后,镇国公府的夫人便以 “探望外甥太子” 为名,递了牌子求见。可牌子递到养心殿,却被李德全拦了下来,只传回一句:“陛下说,太子需静心反省,暂不见外客。”
镇国公夫人在宫门外僵立了半个时辰,雪花落满了她的斗篷,像座冰雕。随行的嬷嬷劝道:“夫人,回去吧,陛下这是…… 不想给咱们面子。”
夫人攥紧了手里的锦盒 —— 里面是前皇后的遗物,本想借着这层情分求陛下网开一面,没想到连宫门都进不去。她望着景仁宫的方向,眼底燃起嫉恨的火:“苏凝…… 这笔账,我记下了。”
消息传回镇国公府时,镇国公正在书房擦拭祖传的宝剑。听闻夫人被拒,他猛地将剑拍在案上,剑鞘撞在砚台上,墨汁溅得满纸都是。
“陛下这是明摆着偏袒苏凝!” 他怒吼道,“周显倒了,太子被禁足,下一步就是咱们镇国公府了!”
世子连忙劝道:“父亲息怒,现在动手,只会落人口实……”
“不动?等着被苏凝一点点蚕食吗?” 镇国公打断他,眼神凶狠如狼,“周显留下的书信里,不是说苏凝的兄长在江南收受贿赂吗?找几个人证,递到都察院去!我就不信,扳不倒一个外戚!”
他不信苏凝真的毫无破绽,更不信皇帝会永远护着她。
而此时的景仁宫,正被一片暖意笼罩。苏凝坐在窗边,看着乳母教赵恒学翻身,小家伙胖乎乎的身子扭来扭去,像条刚离水的小鱼,怎么也翻不过去,急得小脸通红,惹得满室笑声。
晚翠掀帘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娘娘,镇国公府的人在找江南盐运司的旧人,像是想翻苏大人的旧账。”
苏凝逗弄赵恒的手顿了顿,指尖拂过婴儿柔软的耳垂:“镇国公倒是比周显聪明,知道从苏家下手。”
周显用 “外戚干政” 这种空泛的罪名,她用贪腐证据就能轻易化解;可镇国公若找到苏文的 “实据”,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足够让皇帝心里生疑。
“苏大人在江南时,确实和盐运司打过交道,会不会……” 晚翠有些担忧。
“放心。” 苏凝淡淡道,“哥哥做事向来谨慎,账目清楚,就算有人想栽赃,也找不到把柄。”
她早就让苏文把江南的账目抄录了一份,存在景仁宫的暗格里,就是防着有这么一天。
“不过,” 苏凝话锋一转,“镇国公府既然跳出来了,总不能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她看向晚翠,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去给江南的巡抚递个话,就说‘有人’想借盐运司的旧案生事,让他‘恰巧’发现,当年盐运司的亏空,是镇国公府的人经手的。”
镇国公想咬苏家一口,她就得让对方先掉块肉。
晚翠领命而去,暖阁里只剩下苏凝和赵恒。小家伙终于翻过身来,趴在毡毯上,对着苏凝咯咯直笑,口水顺着下巴淌下来,像条晶莹的丝线。
苏凝拿起手帕,温柔地擦去儿子的口水,心里却清楚 —— 后宫的震动,从来都不是真的平静。储秀宫的恐慌,长春宫的观望,镇国公府的反扑,甚至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都在盯着景仁宫,等着她出错。
但她不会给他们机会。
三日后,江南巡抚果然上了道奏折,弹劾镇国公府的远房侄子 —— 前江南盐运司的通判,称其在任期间亏空盐税三万两,证据是几本账本和人证。
奏折送到养心殿时,皇帝正看着苏文呈上的江南盐运核查报告,上面条条清晰,字字公正,与巡抚的弹劾形成鲜明对比。
“镇国公这是…… 贼喊捉贼?” 皇帝将两份奏折放在一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德全在一旁道:“陛下,镇国公府近日与几位武将往来密切,怕是……”
“怕是想借着周显的余波,逼朕让步。” 皇帝打断他,语气冷得像冰,“传朕的旨意,镇国公府的那位通判,革职查办,严查到底!另外,让镇国公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入宫!”
旨意一下,后宫再次震动。
谁都没想到,镇国公府不仅没能扳倒苏家,反而引火烧身,连府门都被禁了。这一下,再没人敢质疑景仁宫的势力 —— 连手握兵权的镇国公都栽了,她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妃嫔,又算得了什么?
储秀宫的妃嫔们开始主动往景仁宫送贺礼,有的送布料,有的送点心,甚至有人连夜缝制了虎头鞋,送到赵恒面前,只求能讨个好脸色。
长春宫的太妃听闻消息,叹了口气,让人将先皇后的几件遗物收进了库房最深处 —— 她知道,皇后党羽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只有苏凝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暂时的平息。镇国公府不会甘心,太子不会放弃,后宫的风浪还在酝酿,只是换了种方式。
她抱着赵恒站在廊下,看着檐角的积雪在阳光下融化,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恒儿,” 她轻声道,“这宫里的路,从来都不好走。但娘会陪着你,一步一步走下去。”
小家伙似懂非懂,抓住她的手指,往嘴里塞去,留下一圈湿漉漉的牙印。苏凝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 无论有多少人想挡路,她都会一一清除,为她的孩子,铺就一条最安稳的路。
后宫的震动渐渐平息,却在每个人的心里埋下了更深的敬畏与忌惮。景仁宫的灯火,在风雪中愈发明亮,像一座无人敢轻易触碰的灯塔,照亮了深宫的权力之路,也映照着无数人或羡慕、或嫉妒、或恐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