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鱼走到吧台边上。
玛莎大婶只是心不在焉地冲塔莉丝那边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便立刻收起了对付普通冒险者的那份随意，略带拘谨地、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林天鱼身上。
吧台后面，并没有像现代酒吧那样，摆放着一整墙琳琅满目、贴着各式精美酒标的瓶装酒，也没有闪闪发光的调酒器皿和高脚杯。
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半人高的、粗笨的大陶瓮，瓮口用厚实的木塞堵着，上面没有任何标识。想来，这里卖的，应该就是这种自酿的、装在瓮里的散装麦酒了。
“请问，有什么吃的吗？”
这一次，当他开口时，【幻想】为他提供的，不再是之前一直使用的人类通用语，而是自动切换成了这个地区最主流的语言——奥古斯特利亚帝国语。
虽然人类通用语号称“通用”，但在这种偏远的边境小镇，酒馆的店主和伙计，大概率是听不懂多少的。最多，也就能说几句“这个，吃的”、“那个，喝的”、“很便宜”之类的、用来和外乡人做生意的简单词汇。
果然，那妇人听到林天鱼这一口标准、流利、甚至带着几分优雅口音的帝国语，再配上他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白净净的脸庞和清瘦的身形，更加肯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卧槽？这是……哪来的贵族老爷？是帝国的？还是我们玛戈维亚公国的？
连带已经坐下的塔莉丝也惊奇地竖起了耳朵，原来这个叫鱼柚子的怪人也会说帝国语？但是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说？
林天鱼也想吐槽，在开口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语言的自动切换。
很明显，【幻想】会自动判断交流对象，并选择当下最适合的语言，亦或者由玩家自己决定，从可选的几种语言中选一个。
之前单独面对塔莉丝，以及在冒险者协会面对那个中年人时，他们身上都有着浓厚的、属于“旅者”和“商人”的气息，说通用语的频率显然高于帝国语，所以【幻想】便优先选择了通用语。
而眼前的玛莎大婶，虽然因为经营酒馆，和各类冒险者耳濡目染，也学会了简单的通用语，但她的口音和习惯，无不表明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熟练度显然远远不如自己的母语——帝国语。
无论是帝国的还是公国的，亦或者外来的，都不是自己这种边境小镇平民能得罪得起的！
她的脸上，瞬间堆满了谦卑而又惶恐的笑容，腰也不自觉地弯了下来。
“有有有！大人您想吃点什么？”她完全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小跑着回到吧台后面，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一块擦拭得还算干净的木板菜单，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林天鱼的眼前。
“大人，我们这小酒馆没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粗茶淡饭。如果怠慢了您的口味，还请您多多包涵，多多理解。”
语气中，充满了小心翼翼和诚惶诚恐，她太清楚了，这些贵族老爷们，虽然有些确实是传说中那种温文尔雅、高贵无比的人物，但更多的，却是喜怒无常、视平民如草芥的恶棍。
他们可能因为一道菜不合胃口，就掀翻桌子；可能因为一句话说得不中听，就拔剑伤人。
万一今天这位年轻的大人，一个不高兴，觉得自己这小店的环境和食物侮辱了他高贵的身份，那自己这家赖以为生的小店，明天可能就不用开了。
甚至，连自己的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在这个世界，平民的性命，在真正的权贵面前，有时就是这么不值钱。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隔三岔五来几次的小猫人族少女会带着这位贵族老爷，玛莎困惑着。
看着妇人那副诚惶诚恐、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发怒的模样，林天鱼心中感到有些诧异。
自己不就是问个菜单吗？至于这么紧张？
不过，他很快便联想到了塔莉丝之前对帝国贵族的种种描述，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看来，自己这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加上一口流利的帝国语，是被当成某个微服私访的贵族少爷了。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那块木板菜单。
木板上，用烧红的烙铁，烫出了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字迹很朴素，但价格却标注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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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菜单】
烤黑面包（一大块）……………… 1 铜币
肉酱拌土豆泥………………… 2 铜币
炖蔬菜浓汤…………………… 2 铜币
烤野猪肉排（带骨）…………… 4 铜币
香煎河鱼……………………… 3 铜币
麦酒（一大杯）………………… 2 铜币
果酒（一小杯）………………… 4 铜币
荧光菌菇沙拉…………………8 铜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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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鱼的目光，在菜单上扫了一遍。
价格确实很亲民。一份能填饱肚子的主食，比如肉酱土豆泥或者香煎河鱼，也就三四个铜板的样子。这对于普通人和底层冒险家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消费水平。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菜单最下方那个名字和价格都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的菜品给吸引了。
荧光菌菇沙拉？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比其他的菜品要“奇幻”得多。而且，8个铜币的价格，几乎是其他主食的两倍。
“这个，荧光菌菇沙拉，是什么？”林天鱼指着菜单上的那一行字，好奇地问道。
听到林天鱼的问题，那妇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为难，嘴巴张了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呃……”
倒不是她不知道这道菜是什么，更不是她敢嫌弃眼前这位“贵族大人”居然这么笨，连本地特色菜都不知道。
嫌弃贵族大人笨？开什么玩笑，她是嫌弃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她之所以犹豫，单纯是源于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恐惧。她害怕自己嘴笨，解释得不够清楚，万一哪个词用得不对，惹得这位大人不快，他会不会……突然就拔出剑来，把自己给砍了？
这种事情，在那些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可没少发生过。
不过，就在她心惊胆战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扫了一下林天鱼的腰间和背后，咦？他好像……没有随身佩戴刀剑？
这个发现，让妇人那颗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点，在这个人人尚武的国度，一个贵族男性出门不佩剑，是很少见的事情。这或许说明，眼前这位年轻的大人，性情……还是比较随和的吧？至少，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躁脾气。
她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努力克服着内心的恐惧，用一种尽量谦卑而又清晰的语调，开始介绍起来：
“回……回大人的话，这荧光菌菇，是我们这附近黑森林里特有的一种蘑菇。它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本身会发出一种淡淡的、蓝绿色的光，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特别漂亮。
“我们把它采回来之后，洗干净，切成薄片，然后用一点果醋和香草油简单地拌一下，就成了这道菜。”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天鱼的表情。
“它的味道……很特别。吃起来脆脆的，带着一股森林里清新的泥土气息，还有一点点甜味。因为采摘起来比较困难，而且只有最新鲜的才能吃，所以……所以价格就比别的菜要贵上一些。
“最重要的是，”她补充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本地人特有的自豪，“吃了它之后，据说……能在短时间内，让人的眼睛变得更亮，就算是在黑夜里，也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蘑菇？还会发光？吃了还能获得夜视buff？
林天鱼听着妇人的介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现实世界里，那些关于云滇省的奇特美食传说。
据说那里的人们，对各种菌菇有着狂热的喜爱，也因此，时常会发生一些……“看见小人跳舞”之类的奇妙幻觉事件。
算了，算了。
林天鱼摇了摇头。自己现在身处异世界副本，情况复杂，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
万一这“荧光菌菇”也有什么类似的副作用，让自己在关键时刻看见一群跳舞的小哥布林，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可不想英年早逝，在异世界见“小人”。
“来一份肉酱拌土豆泥吧。”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道听起来最安全、最朴实无华的菜。
他没点酒，一来是他本身就不怎么喝酒，二来，他今年才17岁，在夏国的法律里，还属于禁止饮酒的未成年人，并且喝酒喝多了还会喜提肝硬化的永久debuff——当然，去医院不用三秒钟就能净化掉了，所以不少年轻人其实不怎么喝酒，消debuff也是要钱的。
虽然这是在副本里，但有些习惯和原则，他还是会遵守的。
“好的，大人您稍等！”
见林天鱼终于点好了菜，妇人如蒙大赦，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钻进了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