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镇压万古的灰蒙巨阵缓缓沉降,最终如同烙印般嵌入了归墟之眼沸腾的“池底”。狂暴的七彩能量流彻底驯服,化作温顺的暗涌,在封印法阵的纹理间无声流淌。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天地的雷鸣、邪异的嘶吼,尽数归于死寂。唯有劫后岛屿的呜咽风声,卷起漫天硫磺灰烬,掠过一片狼藉的战场。
血染的焦土上,断裂的骨矛、破碎的晶甲、烧灼的兽皮散落各处,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被邪术操控的岛民在法阵成型的瞬间便已如断线木偶般瘫倒,空洞的眼神望向血红褪去的天空,带着一丝茫然的解脱。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毁灭威压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焦糊、血腥与一种…尘埃落定的虚脱感。
“咳咳…咳…”牛全瘫坐在一块滚烫的岩石旁,圆润的脸上沾满黑灰,像个刚出炉的脏包子。他费力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被压扁、沾了泥灰的烧饼。他心疼地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嘟囔:“胖爷我的五脏庙…可算…能进点贡品了…这架打的…饿瘦三斤肉…”
陈冰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娇小的身影跪坐在程真身边。她脸色苍白,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手中银针快得带出残影,不断刺入程真周身大穴。几粒碧绿的丹药被小心地撬开程真紧闭的牙关喂下。“邪气被封印之力压制住了…但内腑经脉受损太重…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地方施救!”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焦急。
小宜呆呆地跪坐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胸前那块温润的玉牌。玉牌的光华已然散尽,只余下淡淡的暖意,仿佛还残留着那位白发老爷爷最后的气息。无数破碎而玄奥的画面和晦涩的口诀如同潮水般涌入他小小的脑海,带来阵阵胀痛和莫名的悲伤。一滴泪珠无声滑落,砸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爷爷…”他喃喃着,小小的身体里,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清凉气息,正笨拙地沿着陌生的路径流转——那是黄石公消散前,以最后灵光为他点亮的引灵之路。
霍去病拄着钨龙戟,如同一尊沉默的玄铁雕像,矗立在战场边缘。他玄甲破碎,露出内里被雷火灼伤的肌肤,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被封印的归墟之眼,扫过狼藉的战场,扫过昏迷的程真和抱着她、脸色铁青的林小山,最后落回自己沾满敌人与自己鲜血的手掌。闻仲的怒吼、苏文玉幻象中的刀锋、散宜生的密令疑云…种种画面在他脑中翻腾。胜利?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疲惫、疑虑和无处发泄的暴戾感压在心头。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半截焦黑的石柱上,碎石簌簌落下。
林小山半跪在地,小心地将程真冰凉的身体揽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他一手紧握着那枚已恢复古朴、光华内敛的定星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包扎着的手掌,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定星仪冰冷的触感传来,里面似乎还残留着黄石公最后燃烧的星辉意志。守护此界…老人最后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代价太大了。真儿的重伤濒死,黄石公的彻底消散…换来的,只是将这祸源重新封存?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刮过这片焦土。在散宜生之前坠落的骨玉祭坛边缘,一片被能量风暴撕碎的惨白骨片下,一点微弱的金属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轻轻放下程真,几步走过去,拂开碎骨和灰烬。
那是一个仅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黑色金属片。形制极其精巧,边缘光滑锐利,绝非寻常之物。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金属片极其隐蔽的角落,蚀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属于特情局任何已知编码体系的标记——那是一个极其简约的线条图案:一只展翅的玄鸟,口中衔着一枚圆环。
玄鸟衔环!
林小山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标记…他从未在特情局的档案库里见过!散宜生…他到底是谁的人?他坠入能量池是真是假?这通讯器,是意外掉落,还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林小山的后颈。这场惊天动地的归墟之战,似乎并非结束,而仅仅撕开了某个庞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就在这死寂与猜疑弥漫的时刻——
滴…滴滴…
林小山腰间另一个特制的、属于他自己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蜂鸣!这声音在寂静的战场边缘,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惊动,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林小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按下了接听键。
通讯器中,传来一个疲惫至极、却依旧带着惯常冷静与威仪的女声,正是苏文玉!
“小山,任务报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倦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消耗,“归墟封印已由总部远程监测确认。干得好。”
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接下来的话语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另外…就在刚才,总部天枢台截获并破译了一份极其短暂、加密层级极高的定向空间波动讯息。信号源指向——东夷海域深处,坐标不明。发信人使用的…是失传已久的古密文编译码。破译后的核心标识符,只有一个代号…”
苏文玉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西伯’。”
西伯?!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众人心头!
牛全嘴里的烧饼渣掉了下来,小眼睛瞪得溜圆。陈冰施针的手猛地一颤。霍去病霍然转身,钨龙戟的锋刃在初生的微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林小山握着那枚冰冷的玄鸟衔环通讯器,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目光死死盯着远方海天相接处,那缕终于艰难刺破厚重血云、却显得异常苍白的曙光。
西伯侯?!
散宜生背后的人?还是…一个更古老、更可怕的棋手?
闻仲是否真的被彻底封印?那狡诈如狐的申公豹,形神俱灭的惨嚎犹在耳边,可曾留下半分后手?姜子牙前辈,又在何方?而苏文玉…她之前那份诡异的密令,以及此刻这及时的通讯…又该如何解释?
归墟之眼暂时沉寂,封印之下暗流汹涌。玄鸟衔环的标记指向未知的深渊,“西伯”的代号如同幽灵的宣告。风暴的中心,似乎正悄然转向那片更为古老、更为神秘的东夷海域…
天,是亮了。但阳光穿透的,却是一个疑云密布、余烬未冷的世界。真正的暗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