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还在沉睡,东方天际刚透出一抹惨淡的鱼肚白。开封府后衙废弃的演武场,荒草凝霜,残破的石锁半埋土中。空气冷冽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压抑的心跳,撕裂了清晨的死寂。展昭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熹微晨光下蒸腾起淡淡白气。他面前吊着一个半人高的厚重沙袋,外层麻布早已磨烂,露出里面混合着铁砂和碎石的暗红色填充物。沙袋表面遍布坑洼,如同被巨兽啃噬过,边缘洇开深褐色的陈旧血迹——那是他虎口崩裂又愈合留下的印记。
龙部·一起穿!
展昭双脚如生根般钉在冻土上,与肩同宽。膝挺直如枪。双掌猛然合十于胸前,骨节发出沉闷的“咯”响,如同金铁交击!他猛地仰头,深深吸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沿鼻腔直刺肺腑!小腹瞬间向脊柱塌陷,肋骨根根凸现!天地精华?不!此刻吸入的,是磁州矿洞的硫磺血腥,是欧真人那双冰火妖瞳的蔑视,是刘公公拂尘毒针的阴风!意念如铁,将这屈辱、愤怒与不甘,狠狠压入脐下丹田!
闭气!合十的双掌骤然发力,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惨白!双臂筋肉坟起如铁块,带着万钧之力,将双掌如拜佛般缓缓推向头顶上方!脚跟随之提起,全身重量凝聚于前脚掌,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强弓!沙袋在无声的劲风中微微晃动。
“哈——!”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自喉间迸发!双掌化拳!如同两柄开山巨锤,裹挟着全身蓄积的爆炸性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沙袋下缘——那最沉重、最难以撼动的位置!砸至腹前!同时脚跟轰然踏地,震得脚下霜草碎裂!身体沉如山岳,瞬间成铁板马步!
“轰——!!!”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沙袋剧烈震颤!外层麻布应声撕裂!混合着铁砂的暗红填充物如同喷发的火山,从破口处激射而出!沙袋向后荡起的弧度,几乎要将悬挂它的粗大横梁扯断!展昭双臂肌肉虬结如龙,拳面一片赤红,指骨处皮肤破裂,渗出细密的血珠,混着铁砂的粉末,黏腻地沾在拳上。
不够!欧真人那随手一拂的冰火巨力,如同梦魇般烙印在骨髓里!展昭眼中血丝密布,炽烈的战意混合着刻骨的屈辱熊熊燃烧。他无视拳上伤痛,身形再次挺直,合掌,吸气,闭气,升掌!动作比方才更快,更猛!气息在体内奔涌如岩浆!
这一次,双拳分开,不是下砸,而是如怒龙出海,猛力砸至与肩齐平!拳心向天!成“一”字形!马步深蹲,腰胯拧转如磨盘!全身力量顺着脊柱节节贯通,尽数灌注双拳!
“砰!砰!” 两记更沉重的闷响几乎同时炸开!沙袋左右两侧同时凹陷!铁砂如同被巨力挤压的浆液,从破口汩汩涌出!悬挂的粗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展昭双臂肌肉疯狂震颤,额角青筋暴跳,汗水混着血水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冻土上,砸出小小的红点。
还不够!刘公公拂尘毒针的阴狠刁钻,天龙寺矿洞中那绝望的窒息感,再次扼住咽喉!展昭猛地吸气,小腹塌陷如深谷!双掌升顶,合十之力几乎要将空气捏爆!闭气至极限,脸膛憋得紫红!
“嗬啊——!!!” 狂吼声中,双拳如陨星坠地,猛力下坠至两耳旁!拳心向耳,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身体随之下沉,马步稳如磐石!意念之中,那沉重的沙袋已化为欧真人枯槁的身影,化为刘公公阴鸷的面孔!这一坠,是败北的耻辱,是护卫不力的自责,是誓要雪耻的千钧之力!
“轰隆——!!!”
这一次的巨响,带着木质撕裂的刺耳哀鸣!悬挂沙袋的碗口粗横梁,竟从中段猛地炸开!木屑纷飞如雨!沉重的沙袋如同被斩首的巨兽,轰然砸落在地,激起漫天尘土!填充的铁砂碎石如同爆开的烟花,溅射向四面八方!
展昭保持着双拳护耳、马步深蹲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在他精悍的脊背上流淌,冲刷出道道泥泞的沟壑。拳面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小臂滴落,在砸落的沙袋旁积成一小洼刺目的暗红。晨光穿过纷扬的尘土,落在他剧烈起伏的古铜色背肌上,蒸腾的热气扭曲了光线。那双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肌肉线条却如同刀劈斧凿,蕴含着爆炸后的余威与更深的渴望。
“龙虎刚猛,易折易伤。”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公孙策不知何时已立于演武场边缘,青衫被晨风拂动。他目光扫过展昭血肉模糊的双拳、崩裂的横梁、爆裂的沙袋,最后落在那双燃烧着不屈战意的眼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此功激发潜能,如烈火烹油。展护卫,欲速则不达。欧真人邪功诡异,非纯以刚猛可破。”
展昭缓缓直起身,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与血水,望向东方那轮挣扎着跃出地平线的红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翻腾的气血和拳上火辣辣的剧痛。这痛,却比败北的无力更让他清醒。
“先生,”展昭的声音因脱力而沙哑,却字字如铁钉凿入冻土,“烈火烹油…也好过坐以待毙!此身可折,此志…不摧!”他弯腰,拾起地上崩断的一截沉重木梁断茬,五指深深嵌入粗糙的木纹中,鲜血再次渗出,染红了断木。目光越过残破的演武场,投向汴梁城上空渐渐散去的最后一点夜色,仿佛要穿透那重重宫阙与深幽水道,锁定那两条隐于黑暗的毒龙。
“今日,不够。”他低声自语,如同立下血誓。转身,拖着疲惫却更显精悍的身躯,走向角落另一只完好的、更沉重的沙袋。背影在破晓的微光里,拉出一道如枪如戟的孤影。拳上的血,一滴,一滴,砸在霜草覆盖的冻土上,如同战鼓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