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在颤抖。
不是地震,而是来自地底的、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巨大的岩石被拱起、碎裂,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头头庞然大物从撕裂的地缝中钻出!
它们形如放大了千百倍的钢铁蜈蚣,通体覆盖着暗沉冰冷的厚重铁甲,关节处镶嵌着狰狞的兽首浮雕。无数钢铁节肢支撑起山丘般的躯体,每一次移动都碾碎地面,留下冒着黑烟的焦痕。最恐怖的是它们狰狞的头部——两张巨口张开,一张喷吐着橙红炽烈、足以融化岩石的熊熊烈焰;另一张则喷射出墨绿色、散发着刺鼻恶臭的粘稠酸液!酸液所及之处,岩石“滋滋”作响,瞬间蚀刻出深坑,草木瞬间枯萎碳化!
正是申公豹压箱底的凶器——铁甲地龙兽!
“撤!快撤进矿洞!”林小山的嘶吼几乎被爆炸和金属的咆哮淹没。他一边用双节棍砸飞一块被酸液溅射飞起的碎石,一边指挥着众人。
营地外围的简易工事在火焰与酸液的肆虐下如同纸糊般崩溃。程真挥舞着链子斧,劈开一道袭来的火舌,灼热的气浪燎焦了她的鬓发。牛全拖着吓傻的陈冰,矮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拼命朝后山一个隐蔽的废弃矿洞口奔去。霍去病钨龙戟横扫,将一头试图拦截的地龙兽喷酸口砸得火星四溅,为众人断后,戟刃上那暗绿的锈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众人狼狈不堪地冲进漆黑的矿洞,厚重的石门在身后“轰隆”落下,隔绝了外面地狱般的景象。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酸臭被阻挡,但地龙兽撞击石门的沉闷巨响,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洞内弥漫着陈年的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矿石气息,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坐在地,剧烈喘息,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惊魂未定。
“咳咳…水…”陈冰捂着胸口咳嗽,小脸煞白。刚才的奔逃和惊吓,让她手腕上的“蚀骨藤”咒印隐隐作痛,颜色似乎更深了。
“冰儿别怕!俺给你熬药!”牛全顾不上自己擦伤的胳膊,手忙脚乱地从随身背囊里翻出小陶罐和几味草药。他捡了些散落的枯枝,在一个避风的角落生起一小堆火,架上陶罐开始煮水熬药。
药味渐渐在狭窄的矿洞中弥漫开来,带着草药的苦涩,稍微冲淡了紧张的气氛。陈冰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焰。牛全笨拙地搅动着药汤,嘴里念叨着:“加了点安神的‘夜交藤’,喝了就不怕了冰儿…”
就在这时!
药罐里的水沸腾翻滚,蒸汽顶得盖子“噗噗”作响。陈冰下意识地看向药罐。沸腾的药汤表面,泡沫破裂,水汽蒸腾。在火光和水汽扭曲的光影中,那翻滚的药汤深处……一张脸,缓缓浮现!
青黑色的皮肤,扭曲的五官,怨毒的眼神——赫然是早已死去的散宜生!
“啊——!”陈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缩去,如同见到了最恐怖的噩梦,小脸瞬间血色尽褪,指着药罐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他在里面!散宜生!他的脸!”
众人悚然一惊!牛全吓得差点把药罐打翻,林小山和程真瞬间扑到火堆旁,霍去病也握紧了戟杆,警惕地盯着那小小的药罐。
药罐里,只有沸腾的褐色药汤和翻滚的药渣。散宜生的脸,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冰儿,是…是你看花眼了吧?”牛全结结巴巴地安慰,自己却也被刚才陈冰的反应吓得够呛。
陈冰剧烈地喘息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拼命摇头:“不!不是!我看到了!他恨我们!他的诅咒还在!那藤蔓…它在动!”她死死捂住手腕的咒印,仿佛那藤蔓要破体而出。
一种不祥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矿洞。姜子牙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他默默掐算,雪白的长须无风自动。苏文玉脸色凝重,她知道,这绝非幻觉。散宜生死前的怨毒诅咒,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阴魂不散!
压抑的气氛被程真冰冷的声音打破:“躲在这里等死吗?外面的地龙兽迟早会撞破石门!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站起身,链子斧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西边三里,有个商军的小型辎重站!毁了它,断申公豹的后勤!至少能引开一部分地龙兽!”
“你疯了?!”林小山立刻跳起来反对,“外面是三十七头铁甲地龙!喷火吐酸!还有申公豹坐镇!去偷袭辎重站?那是送死!我们现在只能固守待援,等苏局长和太公想办法!或者等地龙兽的燃料耗尽!”
“固守?等它们燃料耗尽?”程真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林小山,你的胆子是不是跟你的机关鸟一起摔没了?等下去,石门一破,我们就是瓮中之鳖!那辎重站防御薄弱,是唯一的机会!难道指望天上掉馅饼砸死申公豹?”
“那不是馅饼,是战术!”林小山也火了,指着洞壁上简陋的防御图,“我们有地利!矿道狭窄,地龙兽体型庞大,一次最多进来一头!我们可以层层阻击,耗死它们!你那叫蛮干!跟你爹当年…”
“闭嘴!”程真厉声打断,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和被触及逆鳞的痛楚,“别提我爹!我的链子斧不是摆设!不像某些人,只会躲在铁皮罐子里放冷枪!”
“你!”林小山气得脸通红。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哐当——!!!”
一声巨响震得洞顶簌簌落灰!
是霍去病!他猛地将手中沉重的青铜箭筒狠狠砸在旁边的岩壁上!箭矢如同暴雨般迸溅开来,散落一地!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憋屈。
“吵!吵!吵!就知道吵!”霍去病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在咆哮,戟尖指着洞外,“敌人就在外面!刀架脖子上了!还在这里争是当缩头乌龟还是去送死?!” 他受够了无休止的争吵,受够了锈蚀的武器,受够了这憋屈的躲藏!闻仲的脸、申公豹的阴笑、丢失的戒指、苏文玉失望的眼神…所有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
他怒视着争吵的两人,又扫过沉默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紧闭的石门上,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外面肆虐的地龙兽。一股狂暴的决绝涌上心头。
“你们爱怎么吵怎么吵!老子不奉陪了!” 霍去病怒吼一声,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矿洞更深、更黑暗的岔道走去,沉重的战靴踏在碎石上,发出决绝的回响,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霍去病!”苏文玉急呼,想要追上去。
“让他去!”程真冷冷道,但紧握斧柄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担忧。
林小山看着霍去病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的箭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牛全则护着瑟瑟发抖的陈冰,一脸茫然。
矿洞内,只剩下药罐还在“咕嘟咕嘟”地响着,那诡异的药味,混合着散落的箭矢、弥漫的尘土和众人沉重的心跳,构成了一幅绝望而混乱的画面。外面的撞击声,一声比一声沉重。而洞内,分歧、恐惧和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局面,更加扑朔迷离。那只调皮的金丝猴王不知何时溜到了散落的箭矢旁,好奇地捡起一支,歪着头,仿佛在思考这人类的怒火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