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昆仑山的古道,在伏牛山西麓便隐没于终年不散的云雾之中,仿佛被天地之手生生抹去。霍去病与苏文玉已在山外徘徊数日,除了嶙峋怪石与愈发凶猛的异兽,一无所获。急躁如同野草,在霍去病心头疯长。
“这鬼地方,连只指路的鸟儿都没有!”霍去病烦躁地踢开脚边一块碎石,碎石滚落悬崖,许久才传来微弱的回响。他身上的靛蓝武士服沾染了尘土与草汁,肘部的深色补丁格外显眼,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苏文玉则显得沉静许多,一身青灰色麻布劲装干净利落,麂皮护腕紧束着手腕。她蹲下身,指尖拂过一块布满奇异苔藓的岩壁,苔藓闪烁着微弱的磷光。“急不得,侯爷。昆仑乃万山之祖,岂是寻常路径可达?必有玄机。”她声音清冷,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嗡鸣声从左侧崖壁传来。只见那布满磷光苔藓的岩壁,光影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竟缓缓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内并非山石,而是流转着朦胧光晕的通道,一股带着草木清香与古老尘埃的奇异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霍去病按捺不住性子,长戟一横:“管它龙潭虎穴,闯了再说!”说罢,率先侧身挤入光幕。苏文玉眉头微蹙,却也紧随其后。
穿过光幕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膜。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山谷。阳光和煦,溪流潺潺,远处是依山而建的古老村落。屋舍皆由巨大的原木和未经雕琢的巨石垒成,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屋顶,古朴粗犷,透着一股上古遗风。田间劳作的村民穿着麻葛短褐,使用的竟是骨耜石镰,仿佛时光在此倒流了千年。
“这……”霍去病一时愕然。
未等他们细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女子的叱喝打破了宁静。只见村落边缘一座挂着兽骨招牌、飘着酒香的木屋酒庄里,猛地冲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矫健的女子,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褐色皮甲,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她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麻布袋,沉甸甸的,显然是刚得手。她动作极快,翻身跃上拴在门外的一匹杂毛马,猛地一夹马腹!
“站住!强盗!”酒庄里追出几个愤怒的伙计,手持木棍。
马匹受惊扬蹄,面具女子慌忙控缰,那沉重的麻袋在她肩头一滑,“噗通”一声掉落在泥地上,袋口松开,几块黄澄澄、形似金饼却更粗糙的东西滚了出来。女子低咒一声,似乎想下马去捡,但追兵已近,她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钱袋和突然出现的霍去病二人,一勒缰绳,纵马冲入了村外的密林深处,转眼消失不见。
霍去病皱眉看着地上的钱袋和散落的“金饼”,又看看追到近前、气喘吁吁的伙计。“怎么回事?”他问道。
“她…她抢了酒窖里存的‘地髓金’!那是给村长的供奉!”一个伙计指着密林方向,又惊又怒地喊道。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何人喧哗?”
人群分开,一个身着浆洗得发硬、近乎灰白的粗麻长袍的老者缓步走来。长袍样式古老,领口和袖口用深褐色的线绣着一些难以辨认、仿佛褪色咒文的图案。他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定格在地上的钱袋和霍去病、苏文玉身上。他的目光尤其在苏文玉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村长!”伙计们纷纷行礼,指着霍苏二人,“就是他们!和那女贼一伙的!钱袋就在他们脚边!”
霍去病立刻辩解:“胡说!我们刚到此地,那女人抢了东西掉头就跑,与我们何干?”
村长却不听解释,他弯腰捡起一枚滚落脚边的“地髓金”,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表面,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人赃并获,还敢狡辩?此乃我村祭祀山神之物,失窃乃是大罪!拿下!”
话音未落,周围那些看似朴实的村民,眼神瞬间变得凶狠麻木,手持削尖的木矛和粗糙的绳索围了上来,动作迅捷而有序,显然训练有素。
“且慢!”苏文玉上前一步,挡在霍去病身前,声音清越,“村长明鉴,我等确是初来乍到,与此事无关。那女贼已逃入山林,当速追才是正理。”
村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像毒蛇般缠上苏文玉:“外乡人,巧舌如簧。你二人行踪诡秘,出现在案发之地,手握赃物,便是铁证!拿下,按村规,处以绞刑!”
“绞刑?!”霍去病勃然大怒,长戟嗡鸣,“老匹夫,你敢!”
“拿下!”村长厉喝。
几个壮硕的村民猛扑上来。霍去病怒吼一声,长戟如蛟龙出海,瞬间荡开几柄木矛,但他顾及对方是普通村民(至少表面如此),并未下死手,只想突围。苏文玉身形灵动,闪避着抓来的绳索,袖中寒光微闪,数枚细小的柳叶镖已扣在指间,却犹豫着是否该射向这些被操控的村民。
混乱中,霍去病看准一个空隙,猛地撞开两人,朝着村外密林方向冲去!只要冲入林中,便有转机!
“哼,想跑?”村长冷哼一声,眼中寒光暴涨。他枯瘦的手掌闪电般从宽大的袍袖中探出,手中竟握着一把造型古朴、通体黝黑如墨的短弓!弓弦不知由何种兽筋制成,绷紧时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一支同样漆黑的短箭,箭头并非金属,而是某种尖锐的黑色兽骨,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灰败气息。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嗤——!”
一道乌光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阴寒,直射霍去病后心!速度之快,远超寻常箭矢!
“小心!”苏文玉惊骇欲绝,柳叶镖脱手而出,试图拦截,却慢了一步!
霍去病听到破风声,本能地侧身闪避,但箭矢来得太快太刁钻!
“噗!”
一声闷响!箭矢狠狠扎入霍去病的左肩胛骨下方!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剧痛瞬间炸开,仿佛有无数阴寒的虫蚁顺着伤口钻入血脉!霍去病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强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前踉跄数步,长戟脱手,重重栽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背部的衣料,那诡异的灰败气息正丝丝缕缕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侯爷!”苏文玉目眦欲裂,瞬间冲到霍去病身边。看着他迅速苍白下去的脸色和伤口处蔓延的不祥灰气,一股滔天的怒火混杂着冰冷的杀意在她心中轰然炸开!什么隐忍,什么探查,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村民们再次围拢上来,绳索套向两人。
苏文玉缓缓站起身。她脸上的焦急与愤怒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如同昆仑山巅万年不化的寒冰。她右手探向腰间,缓缓抽出了一柄奇异的兵刃——九世轮回刀。
刀身狭长微弯,并非金属光泽,而是一种温润如玉、却又透着森森寒意的骨白色。刀身之上,天然生长着九道深浅不一、如同年轮又如泪痕般的血色纹路,此刻正随着苏文玉的杀意,微微亮起,散发出古老而苍凉的气息。刀刃薄如蝉翼,仿佛能切割时光。
她将刀横在身前,刀尖遥指村长,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泉,字字如冰珠砸落:“老贼,伤他者,死。”
村长看着那柄骨刀,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甚至是一丝忌惮。他枯瘦的手指在宽大的袍袖中迅速掐动一个诡异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他脚下的泥土如同活物般翻涌,数条粗壮、布满尖锐木刺、如同巨蟒般的墨绿色藤蔓破土而出,藤蔓表面流淌着粘稠腥臭的墨绿色汁液,顶端裂开,露出森森利齿般的木刺,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带着浓郁的腥风,朝着苏文玉和地上的霍去病狂噬而去!妖异的绿光在藤蔓上流转,将村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苏文玉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狰狞的妖藤,一步踏出!手中的九世轮回刀划出一道玄奥而凄冷的轨迹。刀锋过处,空气仿佛被冻结,留下淡淡的霜痕。那看似轻柔的刀光,却带着一种斩断轮回、破灭虚妄的决绝意志。
“叮!” 第一刀,精准地斩在最前方藤蟒的“七寸”节点,刀锋切入藤蔓的瞬间,那粘稠的墨绿汁液竟被刀上的寒气冻结成冰晶!藤蟒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嚎,动作猛地僵滞。
苏文玉身形如鬼魅般飘忽,避开另一条藤蟒的扑咬,刀随身转,第二刀斜削而出!这一刀,刀锋上的血色纹路骤然亮起一道!一道模糊的、身着古老战甲的持刀虚影仿佛在刀光中一闪而逝!刀光过处,那粗壮的藤蟒如同被无形的岁月侵蚀,瞬间枯萎、腐朽,化作一地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粉末!
村长脸色大变,口中咒语陡然变得急促尖锐。剩余的藤蟒更加疯狂,交织成一张毒网,铺天盖地压下!
苏文玉眼中寒芒更盛,九世轮回刀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刀光不再是一道,而是化作一片凄迷的、交织着血色纹路与冰霜寒气的光幕!刀锋与妖藤碰撞,不再是金铁交鸣,而是发出“嗤嗤”的冻结声与“咔嚓”的枯朽断裂声!每一次挥刀,都仿佛带起一道前世的残影,或悲怆,或决绝,或肃杀!古老的刀意弥漫开来,竟隐隐压制住了那妖异的藤蔓邪气。
她护在霍去病身前,刀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的毒藤、腥风和妖术的侵蚀,死死挡在三尺之外。冰冷的刀锋映着她同样冰冷的眼眸,与村长那阴鸷怨毒的目光,在弥漫的妖氛与刀光中,狠狠碰撞!
山谷中的宁静被彻底撕碎,只剩下妖藤的嘶吼、骨刀的悲鸣,以及那无声却惨烈的生死搏杀。霍去病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那个纤细却如山岳般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以及那柄在妖异绿光中绽放着不屈寒芒的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