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铁,黄沙漫卷的凉州城头,残破旌旗泼洒着斑驳血痕。张议潮独坐刺史府露台,三指摩挲着鎏金鱼符,玉腰带下积着厚厚沙尘——长安赐下的节度使旌节,竟与这月前急递的牒文如出一辙的冰凉。
\"堂堂正三品冠服,倒不如当年幕府的羊脂灯实在。\"堂下忽有寒光破空,红衣少女旋身踏上阶来,手中龙泉剑挽着个银花。红线女左臂铜护腕与腰间玉蹀躞铿锵作响,偏是飞仙髻上金步摇纹丝未乱:\"义父何须理会那些虚礼?龙威将军说要借五百担粟米,明日他麾下铁鹞子就该踏碎城门了!\"
张议潮目光掠过刺史印纽貔貅三寸缺口,西边城墙夯土的号子声隐隐传来。正欲言语,忽见青瓦间掠过白影,空空儿倒悬在五凤楼鸱吻旁,雪色箭袖被西风卷起半幅,露出流云纹下的沉重锁链:\"现在捧砚的都能在沙州说书了?三千奴隶明日就能修补东门拒马,倒是百姓瓦罐里的麦种...\"
话音未落,北边传来浑厚鼓声。浑浊的落日沉进鼓角声中,张议潮霍然起身,玄色袍袖挥落案上舆图:\"今夜三卯时分,让粟特商队绕过黑水河。写盟书的羊皮,也该裁作箭囊了。\"
瓦檐忽然轻响,最后一缕余晖刺穿西北天际云翳。大堂内青铜烛树次第燃起,照见节度使节杖六重白牦尾寸寸垂落。
张议潮皱眉手扶城堞俯视新垦阡陌,沙州为根基的基干正悄然重生:
以\"队-都-营\"三级恢复府兵制,每五户起\"义从伍\",闲时务农可免赋,战时征调赐敌产。城墙东南「农具坊」里,弩机零件与犁铧正同炉锻造。
\"先垦西平堡荒田者,三年不赋\"的榜文刚贴出,二更不到就有民夫与粟特驼队抢着领锸。河西节度使印烙在告身背后的步兵符上——这是连吐蕃奴隶都能换的三斗麦种凭证。
张议潮举起粟特银杯凝视商道星图,姑臧驿站的胡商正在重排账册:
吐蕃弯刀 | 200把 | 1:3石粟米
回鹘战马 | 50匹 | 1:5石麦
天竺硝石 | 800斤 | 1:4石糜子
商栈暗廊里,缠着赭色头巾的粟特人送来密报:河东盐池被吐谷浑焚毁的消息,足以让灵州米价明日涨三成——这正是用十车青铜箭簇换粮草的良机。
轻叩城砖听瓮城回响都督府的沙盘模拟着寒冬最凛冽的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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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戍楼:
牦牛角箭塔 | 500斤落石机 | 30名弩手(每刻发矢600)
防御重点:
焚烧护城河外骆驼刺丛
每隔三箭垛悬挂铜铃阵
预备热油渗入沙砾陷阱
当空空儿踏碎城南探子头颅时,城北烽燧燃起的狼烟竟是草腥味浓烈的惑敌之术——这是牵制吐番骑兵的第三重障眼法。
黄麻纸告示飘过粥棚热气,红线女正在校场宣读的军令字字透骨:
\"诸坊武库开放三日,每缴吐蕃甲胄半领者,准领粗盐两升;搜集城头麻雀五只者,赐陶罐煮雪化水。\"
饥民眼中渐起的绿光化作磨刀石,吐蕃人遗失在沙州的三千副锁子甲,正变成锻炉中泛着寒光的直刃横刀。当最后一批敢死队吞下混着马血的炒面出征时,城头烈烈飘扬的早不是唐家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