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落地无声,仿佛一片真正的阴影融入了雪夜。他穿着紧身的夜行衣,身形精干,脸上似乎覆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在雪光映照下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沈青禾的窗户。
沈青禾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骤停。她全身肌肉紧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自己完全隐匿于墙壁的黑暗中,手指悄然摸向发间那根磨得尖利的铜簪。
是周承海派来试探甚至灭口的人?还是那幕后黑手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窥探,派来的杀手?
无论哪一种,来者绝非善意!
小圆还在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察觉。
屋外,那黑影动了。他并未直接冲向房门或破窗而入,而是如同狸猫般轻捷地沿着墙根移动,似乎在观察屋子的结构,寻找最合适的潜入点。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透着一种惯于夜间行动的娴熟。
沈青禾大脑飞速运转。呼救?静思苑位置偏僻,护卫巡逻刚过,等听到呼赶来,自己和小圆恐怕早已遭了毒手。硬拼?对方显然是练家子,自己这点微末的反抗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必须智取,必须制造动静,引起远处巡逻护卫的注意!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昏暗的屋内。桌子、椅子、针线篮……最后落在墙角那个半人高的、用来储水的粗陶缸上。缸里的水白日里用了大半,此刻应该不足半缸。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屋外的黑影似乎选定了目标——那扇并不结实的木窗。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手指探向窗缝,显然试图撬开窗闩。
就在此时!
“哐当——!!!”
一声巨大而突兀的碎裂巨响猛地从屋内爆发出来!仿佛是什么重物砸碎了陶器,又像是桌椅被猛地撞倒!
这声响在万籁俱寂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人!
正要动手的黑影动作猛地一僵,显然没料到屋内人会突然制造出如此巨大的动静。他警惕地伏低身体,侧耳倾听,判断情况。
屋内,沈青禾在踢倒椅子、故意用一件旧衣包裹着手臂撞向水缸制造出巨响的瞬间,已经就地一滚,躲到了坚实的床榻之后,同时用压抑却足够让外面听到的音惊惶尖叫:“啊!有老鼠!好大的老鼠!撞倒缸了!小圆!小圆快起来!”
她一边尖叫,一边用力推搡惊醒过来、懵懂不知所措的小圆。
小圆被吓得魂飞魄散,看到屋内狼藉(被沈青禾故意制造的)和姨娘惊恐的表情,也下意识地跟着放声尖叫起来:“啊——老鼠!救命啊!”
主仆二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混合着之前的巨响,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
院墙外的黑影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发展。刺杀或探查的目标因为一只老鼠而弄得惊天动地?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远处,已经隐约传来了巡逻护卫被惊动后的呼喝声和急促靠近的脚步声。
黑影当机立断,不再犹豫。他深深看了一眼房屋,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迅捷无比地翻上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干净利落。
几乎就在他消失的下一刻,静思苑的院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四五名手持火把和兵刃的护卫冲了进来,厉声喝道:“出什么事了?!”
屋内,沈青禾紧紧抱着还在发抖尖叫的小圆,脸色苍白,头发散乱,指着墙角破碎的水缸和满地的水渍、陶片,语无伦次,带着哭腔道:“老、老鼠……好大一只……从梁上掉下来,撞、撞倒了水缸……吓死我了……呜呜……”
护卫队长皱着眉头,目光如电般扫过屋内。一地狼藉,破碎的陶缸,溅开的水渍,翻倒的椅子,还有两个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人。一切看起来确实像是一场因意外而引发的惊慌失措。
他走到破碎的水缸前,用刀鞘拨弄了一下陶片和湿漉漉的旧衣(沈青禾用来制造声响的),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又警惕地检查了窗户和门闩,都完好无损。
“只是老鼠?”队长语气带着怀疑,但眼前的景象又似乎找不到破绽。他看向沈青禾和小圆,两人脸上的恐惧看起来无比真实。
“真的……真的是老鼠……”小圆哭着脸道,“黑乎乎的一大只,嗖一下就窜没影了……奴婢、奴婢也吓死了……”
护卫们又搜查了一下简陋的院落,积雪上除了他们自己的脚印,只有一些细小动物的足迹(或许是野猫或真老鼠),并未发现成年人的新鲜脚印——那黑衣人的轻身功夫极为了得,踏雪无痕。
“可能是野猫窜进来了。”队长最终做出了判断,但眼神依旧锐利,“近日府内不安宁,姨娘还是紧闭门户,早些安歇为好。我们会加派人在附近巡视。”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沈青禾连连道谢,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护卫们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留下些许狼藉离开。院门重新关上,但沈青禾知道,静思苑恐怕已经被划入了重点关注的名单。
直到护卫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沈青禾才缓缓松开小圆,脱力般靠坐在冰冷的床沿,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小圆这才反应过来,颤声问:“姨娘……刚、刚才不是老鼠对不对?是、是……”
“噤声。”沈青禾打断她,声音低沉而疲惫,“忘了今晚的事,忘了我撞倒水缸的事。记住,就是老鼠,我们只是被老鼠吓到了。对任何人都要这么说,包括你自己。”
小圆看着沈青禾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拼命点头,眼泪无声滑落。
沈青禾疲惫地闭上眼。危机暂时解除,但只是暂时的。那个黑衣人是谁?他为何而来?是警告?还是灭口?他是否还会再来?
经此一闹,周承海对她这里的“意外”恐怕会更加起疑。往后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然而,就在她心神俱疲之际,指尖无意间触碰到的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缓缓抬起手。只见在她方才躲藏翻滚时,床榻下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一枚长约三寸,通体乌黑,毫无光泽,形制奇特的梭形镖,正静静地躺在那里。镖身冰冷,边缘锋利,透着一股子阴森的杀气。
这不是她的东西,也绝非王府护卫所用。
是那个黑衣人留下的!
他并非失手,而是在离开前,刻意将这枚镖留在了屋内!这是一种警告,一种宣示,表明他来过,并且可以随时取她性命!
沈青禾捡起那枚梭镖,入手沉甸甸的,镖尾似乎还刻着一个极细微的、难以辨认的图案。她凑近鼻尖,甚至能闻到一丝极淡的、奇异的腥甜气息,不同于那土壤的腥涩,更像是一种……特制的毒物残留。
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对手的强大和诡异,远超想象。这枚梭镖,就像一道催命符。
然而,在极致的恐惧之后,一股冰冷的倔强反而从沈青禾心底升起。
她将梭镖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边缘几乎要割破她的皮肤。
想让我害怕?想让我退缩?
你们越是想掩盖,我就越要把它挖出来!
第八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