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杨家小院里弥漫着血腥气与苦涩的药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大人们沉浸在悲痛与愤怒中，舒玉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悲伤解决不了问题，愤怒只会蒙蔽双眼。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凶手，以牙还牙！
她将石磊和赵忆叫到了后院僻静处。两个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两座沉默的山，等待着她的指令。
“石叔叔，赵叔叔，”
舒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冷冽，“我小叔和婶婶不能白受这个罪。这事儿，没完。”
石磊拳头握得咯咯响，瓮声道：“小姐放心！就算把县城翻过来，我也要把那帮杂碎揪出来！”
赵忆虽然刚来不久，但几日相处已对杨家心生归属，更感念舒玉“发明”自热包对边军的贡献，此刻也是眼神锐利：
“末将不才，但追踪探查还算在行。小姐有何吩咐，但讲无妨。”
舒玉点点头，小脑袋在夜色中飞速运转，结合前世看过的刑侦剧和有限的知识，开始布置任务：
“石叔叔，你带几个绝对信得过、手脚利落、嘴巴严实的，立刻返回出事的地点——离村五里外的那个岔道口。天亮了就不好办了。”
她条理清晰地吩咐，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
“第一，仔细查看骡车翻倒的痕迹，看是人为推搡还是受惊失控。”
“第二，寻找地上除了我小叔、婶婶和周婆婆之外的其他脚印！大小、深浅、朝向，哪怕半个，都记下来！”
“第三，看看周围有没有遗落什么东西，比如凶手不小心掉落的物件、撕扯下的布条，甚至是特殊的泥土、草屑！”
“第四，检查骡车本身，车辕、车厢有没有被利器砍砸或者特殊的碰撞痕迹？”
这一连串细致入微、远超常理的调查方向，让石磊和赵忆都听得怔住了。他们平日里探查，多是靠打听、跟踪，何曾想过要从这些细微的痕迹里寻找线索？小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舒玉没理会他们的惊讶，继续道：
“赵叔叔，你是斥候出身，对痕迹最敏感，你配合石叔叔。另外，周婆婆醒了吗？她当时还有意识，哪怕只是模糊的印象，比如对方大概有几个人？高矮胖瘦？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口音或者对话？哪怕一个字，都可能有用！”
赵忆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道：“小姐心思缜密，末将佩服！这就去办！” 他瞬间明白了舒玉的意图，这是要将现场当成战场来勘察！
石磊也重重一点头：“明白了，小姐！我这就带人过去！”
“等等！”舒玉叫住他们，眉头紧锁，
“光是人力追踪，恐怕不够。对方既然敢下手，肯定有所准备，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痕迹。要是……要是有条训练有素的猎犬就好了。”
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心里沟通空间：“小爱同学！能不能借条警犬出来？或者兑换个追踪能力强的动物？功德值你开价！”
光团闪烁：【宿主当前权限及功德值等级，不足以支持活体生物跨空间借调。强行借调可能导致空间能量紊乱及生物死亡。】
舒玉的心沉了一下。果然不行吗？
【不过，】小爱同学话锋一转，
【可提供初级‘启灵药剂’（限非人类哺乳动物使用），有一定概率短暂提升目标智力与感知力，并配合‘信息素追踪放大器’（伪装形态可选）使用，可极大强化其追踪特定气息的能力。所需功德值：150点\/10次。】
启灵药剂？信息素放大器？舒玉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低配版的“通灵神兽”外加超级嗅觉增强器吗？！
“兑换！立刻兑换！”
舒玉毫不犹豫。150点功德值虽然肉疼，但为了给家人报仇，值了！
【兑换成功。启灵药剂（液体，无色无味）已发放至空间小屋桌面。信息素追踪放大器（已伪装成普通木质平安扣吊坠）同步发放。请宿主注意，启灵效果持续时间约12个时辰，效果因个体差异而异。信息素放大器需沾染追踪目标气息后佩戴于辅助动物颈部。】
东西到手了，可……动物去哪找？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找一条合适的狗？村里的土狗倒是有，可临时去找，一来未必听话，二来也容易惊动旁人。
舒玉焦急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视，忽然，定格在了屋檐下一个铺着软垫的精致小窝里——那是家里养的那只通体雪白、名为糯米的狐狸。此刻，它正蜷成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盖在身上，睡得正香，狭长的眼睛紧闭着，对今晚发生的惊天大事毫无所觉。
舒玉：“……” 狐狸……能行吗？印象里狐狸好像以狡猾和敏锐着称？嗅觉应该也不差吧？而且糯米平时就比一般动物有灵性……
死马当活马医！就它了！
舒玉立刻溜回空间，取出那瓶看似清水的启灵药剂和那个朴实无华的木制平安扣。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糯米窝边，蹲下身。
“糯米，糯米，醒醒，有急事找你帮忙！”舒玉轻轻推了推它。
糯米不耐烦地动了动耳朵，把脑袋往尾巴里埋得更深了，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噜”声，显然不想被打扰。
舒玉：“……” 看来和平手段是不行了。
她心一横，一手轻轻固定住糯米的身子，另一只手趁其不备，迅速掰开它的嘴，将那一小瓶启灵药剂一滴不剩地倒了进去！
“呜——嗷？！”
糯米被这突如其来的“灌药”惊得瞬间炸毛，猛地从窝里弹起来，浑身雪白的毛发根根竖起，警惕地瞪着舒玉，龇出尖尖的小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舒玉紧张地盯着它，心里默数：一、二、三……
几息之后，糯米炸毛的状态渐渐平复，它晃了晃脑袋，那双原本带着睡意和恼怒的狭长狐眼，似乎……变得更加清亮、有神，甚至带上了一丝人性化的“困惑”与“思索”？它不再低吼，而是歪着头，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舒玉，仿佛在问：“你刚才给我喝了啥？怪东西……但好像……有点意思？”
有门！
舒玉心中一喜，赶紧拿出那个木平安扣，凑到糯米鼻子前让它熟悉了一下气味，然后压低声音，用尽可能清晰的语句对它说：
“糯米，听着！我小叔和婶婶被人打了，坏人跑了！你现在鼻子特别灵，帮我去找找坏人的味道！这个平安扣你戴着，能帮你闻得更远！找到味道，你就带着石叔叔他们去，明白吗？点头表示明白，摇头表示不明白？”
她紧张地看着糯米，不知道这初级启灵药剂能把狐狸的智商提升到什么程度。
糯米盯着舒玉看了几秒，又低头嗅了嗅那个平安扣，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然后，它居然……极其人性化地、带着几分高傲地……点了点头！还用鼻子轻轻拱了一下舒玉的手，仿佛在说：“知道了，这种小事，包在本狐身上。”
舒玉：“！！！” 成功了！真的能听懂人话了？！而且这神态，活脱脱一个傲娇的小祖宗！这灵智开得可以啊！
她强压下心中的狂喜，赶紧把平安扣的细绳系在糯米脖子上。那平安扣贴在它雪白的绒毛里，毫不起眼。
“好糯米！今晚就看你的了！立功回来，烤鸡管够！”舒玉用力揉了揉它颈侧的软毛。
糯米似乎听懂了“烤鸡”，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用脑袋蹭了蹭舒玉的手，然后迈着优雅而轻盈的步子，走到了正准备出发的石磊和赵忆脚边，抬起下巴，冲着他们“呜”地叫了一声，姿态矜持又带着点催促，仿佛在说：“走吧，两脚兽，本狐带你们去寻找真相。”
石磊和赵忆看着脚边这只突然变得异常“沉稳”且“气场十足”的白狐，脸上的表情比刚才听说要用猫追踪时更加精彩。
石磊眼角抽了抽，艰难地看向舒玉：“小……小姐，您是说……让糯米……这只狐狸……带我们去追踪？”
让一只平日里除了晒太阳就是优雅踱步、偶尔偷个鸡的白狐去干警犬的活儿？这简直比用猫还离谱！狐狸再聪明，那也是野兽，能听懂复杂指令并执行追踪任务？
赵忆也是面露凝重，他虽然见识广，但用狐狸做追踪兽，简直是闻所未闻！军中最好的细犬恐怕也未必有这本事吧？
舒玉也知道这听起来极度不靠谱，但她对空间出品的道具还是有几分信心的，板着小脸，继续她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你们别以貌取狐！糯米可不是普通的狐狸！它……它平时只是韬光养晦罢了！它的智慧和嗅觉，远超寻常猎犬！你们跟着它，准没错！它指哪你们打哪！”
石磊、赵忆：“……” 天狐血统？韬光养晦？小姐这说辞怎么越来越像志怪小说了？
但看着舒玉那斩钉截铁的小眼神，再想想她之前拿出的神奇伤药和种种不凡，两人再次对视，咬咬牙……决定再信一次这狐狸的邪！
“是，小姐！”石磊硬着头皮应下，不再试图去抱糯米。
只见糯米优雅地转身，雪白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一道流动的光，悄无声息地便融入了黑暗中，速度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
石磊和赵忆心中一惊，不敢再有任何轻视，连忙带上工具和灯笼，领着两个精干手下，快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加一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幕里。
舒玉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小手紧紧握拳。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消息，以及……稳住家里。
她转身回到院内，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恢复平静，开始帮着颜氏和元娘照顾伤员，安抚受惊的舒婷和其他下人。她清楚地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家里越不能乱。
这一夜，注定无眠。
石磊和赵忆跟着糯米，再次来到了出事地点。借着气死风灯微弱的光芒，他们震惊地发现，这只白狐竟然真的在极其专业地工作！
只见糯米低着头，粉嫩的鼻子快速翕动，在骡车翻倒的周围仔细嗅闻着，那专注的神情和灵敏的动作，俨然一位经验丰富的追踪大师！它时不时在某处停留片刻，用爪子在某块地面或草叶上轻轻一点，或者抬起前肢，朝着某个方向发出短促而清晰的“呜”声。
赵忆毕竟是专业斥候，立刻顺着糯米指示的方向进行地毯式勘察。很快，他就在距离骡车十几步外的一处被踩踏过的泥地上，发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不属于杨家人的脚印！脚印较深，边缘模糊，推测凶手当时可能在此发力推搡骡车或者站立观望。更令人惊喜的是，在旁边的一丛荆棘上，他发现勾住了一小缕深蓝色的、质地粗糙的棉布纤维！
石磊则重点检查骡车。在车厢侧壁，他找到了一道新鲜的、深约半指的砍痕，痕迹齐整，像是柴刀或者类似的利器所为。车辕上也有几处明显的磕碰痕迹，与路边石块的形状吻合，证实了骡车是遭受外力后失控翻倒。
糯米似乎对那股深蓝色布条的气息以及脚印处的残留气味格外敏感，它围着那处仔细嗅闻了几圈，然后抬起头，狭长的狐眼望向县城方向，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带着某种韵律的“呦——”鸣，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它这是……锁定方向了？”石磊这次是真的信了，这狐狸，真神了！
赵忆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敬佩的光芒，点了点头：
“小姐所言非虚！此狐确有灵异！这追踪之能，恐怕军中最好的细犬也未必能及！”
有了明确的追踪方向和物证，几人精神大振。赵忆仔细收集了那缕布条和带有脚印的泥土样本。石磊则让人小心地将骡车上有砍痕的木料拆下一小块。
他们跟着糯米，一路嗅闻追踪，白狐的身影在夜色中灵动穿梭，竟然真的沿着官道，朝着县城方向追踪了三四里地，直到一个三岔路口，糯米才停下脚步，在原地转了几圈，鼻翼翕动，最终有些焦躁地刨了刨地面，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气味到这里混杂了，或者对方在此处换了交通工具，气味被掩盖或中断了。”赵忆根据糯米的表现判断道。
再往前就是城门了，现在还没开。虽然没能直接追到老巢，但线索已经非常明确——凶手来自县城方向，并且留下了确凿的物证！追踪范围大大缩小！
天色微亮时，石磊和赵忆带着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的糯米和找到的物证返回了杨家。
听完他们的汇报，再看看那块带着砍痕的木料、那缕深蓝色布条、赵忆根据脚印推测出的凶手大致身高体态，以及石磊和赵忆对糯米追踪能力毫不吝啬的赞叹，舒玉的小脸冷若冰霜，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欣慰。糯米果然靠得住！
“县城……深蓝色粗布……利器砍痕……”
她喃喃道，眼中寒光闪烁，“这范围，可就小多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消息的王明远王县丞竟然带着两个长随，连夜赶来了！他显然是接到了消息，脸上带着焦急和怒色。
“明远，你怎么来了？”杨老爹起身相迎。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来？”
王明远语气沉重，目光扫过屋内昏迷的杨大川和东厢房方向，脸色难看，
“简直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行凶，重伤乡绅家眷！叔父放心，此事我定会一查到底，给杨家一个交代！”
他这话不仅是出于情谊，更是出于官身职责。杨家如今在静岚县地位特殊，与陈老将军关系匪浅，自家产业也纳税丰厚，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有劳你费心。”杨老爹拱手。
他仔细查看了石磊等人带回来的证据，尤其是听到那只白狐糯米的神奇表现后，更是啧啧称奇。作为本地县丞，他对县城内的三教九流、各方势力了如指掌。这种行事风格，以及使用的工具、衣料特征，让他瞬间锁定了几个怀疑对象——无非是县城里那几个欺行霸市、与某些粮行、货栈关系暧昧的地痞团伙。
“叔父，玉儿，”
王明远压低声音，
“我已吩咐下去，让县衙的捕快去现场勘查，也会在县城及周边暗中查访。若有消息，会立刻告知叔父。只是……对方既然敢下手，恐怕也有所依仗，或是做了万全准备，官面上的调查，未必能立刻见效。你们近期也要多加小心。”
有了王明远的官方身份介入，调查无疑会顺利很多。
送走王县丞，杨老爹将全家人都叫到了堂屋。经过一夜的煎熬，老人的眼神反而变得更加锐利和沉静。
“阿爷，这不是意外。”
杨老爹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小孙女脸上，那里面没有惊恐，只有与他如出一辙的冰冷和了然。他嘶哑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是冲着咱们家来的。”舒玉继续道，语气肯定，
“下手狠辣，是要废了人，更是要吓住咱们，让咱们怕，让咱们缩起来。”
“都听好了，”
杨老爹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大川和秀芝的伤，不能白受。这个仇，要报。但咱们杨家，不能乱，更不能倒！”
他目光扫过众人：
“作坊，照常开工！蘑菇，继续收！不仅要收，还要大张旗鼓地收！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杨家，没那么容易被打垮！”
舒玉立刻领会了阿爷的意图——引蛇出洞！对方越是希望杨家一蹶不振，杨家就越要展现出强韧的生命力和发展势头！这样才能逼得对方再次出手，露出更多马脚！
她上前一步，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补充道：
“阿爷说得对！非但不能退缩，我们还要把势头造得更大！”
“我看，可以把咱们家可能要和王伯伯家合伙在县城开新铺子、专门经营山货和特色酱料的消息，稍微‘透露’出去一点。咱们这几日出入也要小心一些。”
杨老爹赞许地看了小孙女一眼，点了点头。
颜氏虽然心疼儿子儿媳，但也知道此刻必须撑住，她抹了把眼泪，挺直腰板：
“没错！老婆子我还没老！灶上的事，作坊里的事，有我盯着，乱不了！”
元娘也柔声却坚定地说：“爹，娘，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川和秀芝，作坊那边我也会盯紧。”
杨大江更是红着眼睛吼道：“对！咱不怕他们！有种再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非但没有击垮杨家，反而激起了全家人同仇敌忾的血性和斗志。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杨家岭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
一方面，杨家小院里依旧飘着药香，杨大川昏迷未醒，刘秀芝卧床保胎，气氛凝重。
另一方面，杨家的作坊运转得比以往更加高效；后院里晾晒的蘑菇堆积如山，颜氏和顺子娘、小荷娘等人谈笑风生，大声地讨论着收购数量和价格，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关于杨家即将与县丞家合作在县城开大铺子的“风声”，也有意无意地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
这种外松内紧、甚至可以说是“嚣张”的姿态，果然让某些躲在暗处的人坐不住了。
而我们的“大功臣”糯米，在回来之后，优雅地享用了一只舒玉特意吩咐烤得香喷喷的肥鸡后，便回到自己的软垫上，舔舐清理着雪白的毛发，恢复了那副高贵慵懒的模样，仿佛昨夜那个眼神锐利、带领众人找到关键线索的“灵狐”只是大家的幻觉。只有舒玉知道，那150点功德值，花得真值！她看着阳光下仿佛散发着柔光的白狐，心里盘算着，以后是不是可以多依赖一下这位“狐仙大人”？
石磊和赵忆则按照王县丞提供的方向和已有的线索，在县城内外展开了更加隐秘而深入的调查。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撒向那些胆敢伤害杨家之人的头顶。
舒玉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晾晒的蘑菇，眼神冰冷。
引蛇出洞，已经布下。雷霆反击，即将开始。
她倒要看看，藏在暗处的鬼蜮伎俩，能经得起几番真正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