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那贯通天地的文气光柱缓缓消散,青阳县上空的华盖也隐入无形,温暖的阳光重新变得真实起来,带着尘土与硝烟的味道。
可刚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却永远地留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林凡体内的文宫,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一片浩瀚的星海取代了原先的星云,星海中央,一颗凝实璀璨的文胆,正散发着沉稳而又锐利的光芒,与他的心跳同频共振。
他抬起眼,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能感觉到墙角下赵大富手臂中断裂的骨茬,能感觉到他体内因恐惧而疯狂奔涌的血液。
他也能感觉到,跪在身前那成百上千的百姓,他们心中那股最纯粹的敬畏与信赖,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汇入自己的文胆星海,让其更加稳固。
“把他……抓起来。”
林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王铁柱和张三丰最先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们一左一右,大步上前,像拎小鸡一样,将还在地上哀嚎的赵大富给提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王丞哲带着大批的衙役,终于姗姗来迟。
当他看到眼前这片如同被天雷犁过的废墟,以及那冲天的火光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策马上前,看到被制住的赵大富,又看到毫发无伤的林凡,以及那黑压压跪了一地的百姓,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大人。”
林凡对着王丞哲微微颔首。
“赵大富囤积火药,意图谋反,幸被及时制止。人,就交给您了。”
王丞哲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看着林凡那平静得过分的神情,再联想到刚才在县衙里隐约感觉到的天地异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跳下马,走到林凡身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问。
“林凡,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凡笑了笑。
“没什么,不过是风大了些,吹倒了一堵墙而已。”
……
赵大富的疯狂举动,最终以他自己的彻底覆灭而告终。
他被投入大牢,等待着秋后问斩。
而那些被他招募来的武师和地痞,在亲眼目睹了那神迹般的一幕后,哪里还敢有半分反抗。
他们丢下兵器,跪在地上,将赵大富的所有罪行,都一五一十地吐了个干净。
青阳县,在经历了一场短暂而又剧烈的动荡后,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迎来了真正的平静。
钱员外那些主动“投诚”的乡绅,在听闻了赵家庄园发生的事情后,一个个吓得几天没敢出门。
他们庆幸自己的选择,同时也对林凡的敬畏,达到了顶点。
之前割肉般的痛苦,此刻都变成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时间,农商社的推行,再无半分阻力。
田地被重新丈量,契约被一一签订。
格物学院的课堂上,不仅坐满了孩子,还挤满了那些放下身份,前来虚心求教的匠人。
整个青阳县,都沉浸在一种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氛围之中。
林凡,也成了最忙碌的人。
他每天不是在学院里讲课,就是在田间地头,指导农户如何改良土壤,或者是在作坊里,与王铁柱等人研究新的器物。
他身上的“神性”光环,在这些日复一日的琐碎与忙碌中,渐渐淡去。
百姓们不再像那天一样,将他视为遥不可及的神明。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会因为一个孩子算对了题而微笑的先生,一个会因为一株禾苗长势喜人而开怀的农人。
他依旧是他们的“林青天”,但这个称呼里,多了几分亲近,少了几分距离。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
这天,一骑快马,从府城方向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信使身着官服,背上插着代表紧急公务的令旗。
他一路冲到县衙门口,翻身下马,高声喊道。
“青州提学道衙门公文!青阳县案首林凡,接令!”
这声高喊,让整个县衙都为之一静。
正在后堂与王丞哲商议水利图纸的林凡,也停下了笔。
王丞哲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抑制不住的喜色,随即又化为了一丝复杂与不舍。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信使被恭敬地请进了后堂,他从一个密封的竹筒里,取出了一卷盖着提学道大印的公文。
“林案首。”
信使对着林凡躬身一礼,双手将公文呈上。
“乡试在即,提学道大人特发征召文书,命青州府各县案首,以及所有通过府试的秀才,于一月之内,赶赴省城备考。”
乡试!
这两个字,让王丞哲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那是通往更高殿堂的阶梯,是天下读书人鲤鱼跃龙门的真正战场。
林凡若是能在乡试中再拔头筹,那他就是“解元”,是整个青州省的文曲星。
到那时,他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林凡平静地接过文书,展开看了一眼。
上面的内容,与信使所说并无二致。
“学生,领命。”
他将文书收好,对着信使点了点头。
信使完成任务,不敢多留,喝了口水便匆匆离去。
后堂内,只剩下林凡和王丞哲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你要走了。”
最终,还是王丞哲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
“嗯。”
林凡应了一声。
“省城不比府城,那里龙蛇混杂,是真正的权贵之地。你此去,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王丞zhe叮嘱道,像一个送别远行子侄的长辈。
“我省得。”
林凡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大人,您好像比我还紧张。”
王丞哲被他说得一愣,随即也苦笑起来。
“我能不紧张吗?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你这一走,我怕这青阳县刚刚起来的好势头,会……”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凡是这一切的核心,核心一走,人心会不会散?
林凡要离开青阳县,前往省城参加乡试的消息,不知怎么,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县城,又传到了乡下的每一个村落。
刚刚安稳了半个月的青阳县,再次骚动起来。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慌,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集体性的不安。
第二天清晨。
当林凡推开院门,准备前往学院时,他愣住了。
院门外,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从巷子口,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为首的,正是王铁柱,他身后站着所有的匠人。
旁边,是钱德发,他身后是农商社的伙计。
更远处,是无数自发赶来的村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同样的焦急与恳求。
看到林凡出来,人群一阵骚动。
王铁柱第一个走上前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眼圈通红,声音都哽咽了。
“林案首!不,林青天!”
“您……您不能走啊!”
他这一跪,身后的人群,哗啦啦地,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林青天,您别走!”
“您要是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是啊,这好日子才刚开头,您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啊!”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挽留,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林凡的耳膜。
他们不懂什么乡试,什么案首。
他们只知道,这位给了他们土地,给了他们手艺,给了他们尊严和希望的“青天大老爷”,要走了。
他们的天,仿佛又要塌了。
林凡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质朴而又恐慌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最真切的依赖与不舍,他那颗已经凝练如铁的文胆,也忍不住微微一颤。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示意众人安静。
整个街道,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林凡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条长街。
“我不是要走。”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去,为我们青阳县,在省城,也立起一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