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教习!
周怀清的声音还在明伦堂的横梁上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激起千层巨浪。
整个大堂,从极致的喧嚣,瞬间跌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一个学生,一个刚刚通过府试的案首,竟然被知府大人当众任命为府学的教习?
这已经不是破格,这是在践踏青州府学百年来的规矩!
高台之上,钱经纶那张因羞辱而涨红的脸,此刻已经转为酱紫色。
他猛地向前一步,指着周怀清,声音尖利地嘶喊:“周大人!不可!万万不可!此举不合规矩!府学教习,需由朝廷吏部勘定,或由山长举荐,经大儒合议!他林凡何德何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周怀清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视线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轻蔑,只是一种纯粹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本官,是青州知府。”
周怀清的声音很平淡,却让钱经纶浑身一颤,后面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本官,就是青州最大的规矩。”
话音落下,那盘旋在林凡周身,由数百学子文心共鸣汇聚而成的金色气流,仿佛受到了某种指令,再也无法被明伦堂的屋顶所束缚。
轰——!
一声肉眼不可见的巨响,在所有人的精神世界里炸开。
那璀璨的文气洪流,冲破了明伦堂的屋脊,化作一道粗壮的金色光柱,直贯云霄!
天,亮了。
不是黎明时分的微光,而是被这道文气光柱,硬生生照亮的!
青州府城内,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骇然地望向天空。
他们看到,府学的方向,一道浩瀚的金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辉煌的金色。
金光之中,仿佛有无数圣贤虚影在低声吟唱,有无数朗朗书声在交相呼应。
城东,一座僻静的院落里,一位正在打坐的白发老儒猛地睁开双眼,一口浊气喷出,望向那道光柱,满脸的难以置信。
“文气化虹,贯日冲霄……这是……这是有传世文章出世了?!”
城西,孙家府邸深处,刚刚收到缚虎卫全军覆没消息的孙家族长,正暴怒地砸碎了一只心爱的古董花瓶。
可当他看到窗外那道刺目的金光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感受到了,那股文气中蕴含的,是一种他最畏惧,也最痛恨的意志。
那是属于“公道”的意志。
明伦堂内,异象更盛。
那道冲天的文气光柱,其根源依旧连接着林凡。
无数金色的光点,如同温润的春雨,从空中洒落,沐浴在堂内每一个人的身上。
“我……我明白了!”
一个平日里资质平庸的学子,忽然泪流满面,他盘膝坐下,竟当场陷入了顿悟之境。
困扰他数年的一处经义关隘,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我的文宫……我的文宫壮大了!”
另一个学子惊喜地发现,自己紫府文宫内的文气,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着,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精纯。
这样的场景,在堂内此起彼伏。
那些之前还在犹豫、还在观望的学子,此刻再无半分怀疑。
他们看向林凡的视线,已经从认同,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这是何等伟力?
一言,可引百家共鸣。
一诗,能助千人顿悟!
这不是案首,这是活着的圣贤!
高台之上,赵济世仰天长笑,笑声中带着泪水,状若疯魔。
“看到了吗!你们都看到了吗!这才是文章!这才是读书人该走的路啊!哈哈哈哈!”
他身旁的郑玄经,这位固执的经学大家,此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太师椅上。
他看着下方那个被文气笼罩,如同神只般的少年,看着那些陷入顿悟的学子,他一生坚守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喃喃自语:“错了……原来,我们都错了……”
而钱经纶和孙乐山,则是另一番光景。
那股由数百学子汇聚而成的磅礴意志,对他们二人,却不是春雨,而是最严酷的寒冬。
那股意志,带着审判的意味,重重地压在他们的心头。
孙乐山面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靠着桌案才勉强没有倒下。
钱经纶更是凄惨,他只觉得自己的文心,仿佛被无数根钢针穿刺,剧痛无比。
他所信奉的“文章乃是晋身之阶”,在林凡那“为天下百姓”的煌煌大道面前,是如此的渺小、肮脏、不堪一击。
“噗——”
钱经纶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萎靡了下去,双目之中,神采尽失。
他的文心,被破了。
堂下,那些出身世家的子弟,感受到的压力尤为沉重。
他们之前对林凡的讥讽与敌意,此刻都化作了反噬自身的业力。
“啊!”
一个王家的子弟惨叫一声,双腿一软,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他的膝盖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的闷响,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之前叫嚣得最凶的世家子弟,一个个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在这股浩瀚的集体意志面前,双膝发软,接二连三地跪了下去。
他们不是在跪林凡。
他们是在跪自己心中早已丢失,却被林凡重新唤醒的,那份属于读书人的,最本源的敬畏。
周怀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跪倒一片的世家子弟,看着心神被破的钱经纶,看着陷入狂喜与顿悟的众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青州府的天,真的变了。
林凡,用一身血衣,一首新诗,一场辩论,将旧的秩序,砸了个粉碎。
而他,周怀清,则是那个亲手递上锤子的人。
天际的金光,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散去。
明伦堂内,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永远不一样了。
林凡身上的文气光华也渐渐敛入体内,他依旧穿着那件破败的血衣,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的精神气质,却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蜕变。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
那么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块温润的古玉,锋芒尽数内敛,却自有一股镇压乾坤的气度。
周怀清收回视线,对着大堂一侧的阴影处,用一种只有身边几人能听见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传令下去。”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用‘风隼’,将此间之事,拟成最高等级的密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周怀清顿了顿,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
“亲手,交到当朝首辅,张大人的手上。”
“告诉他……”
周怀清的视线,再次落向堂中那个独立的少年身影。
“青州,出了一头‘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