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的红榜,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张贴了出来。
“案首,青阳县,林凡!”
当那负责唱榜的衙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个名字时,整个县学门口都沸腾了。
虽然所有人都已料到这个结果,但当它被官方正式确认时,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无与伦比。
“林兄!案首!真的是案首!”郑谦激动得满脸涨红,用力地摇晃着林凡的胳膊,比自己中了案首还要高兴。
周围的学子们,也纷纷涌上前来,拱手道贺,言语间充满了真切的敬佩。
“恭喜林案首!”
“林案首实至名归!”
就在这片喧闹声中,一名身穿皂衣的县衙胥吏,手捧着一个红漆托盘,分开人群,径直走到了林凡面前。
他的脸上,堆满了谦恭的笑容,与平日里在衙门里那副冷面孔判若两人。
“林案首,恭喜了!”胥吏躬着身子,将托盘举过头顶,“这是县尊大人亲笔签发的童生文书,命小的亲自给您送来。”
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份用上好宣纸写就的文书。
上面用工整的馆阁体小楷,写明了林凡的姓名、籍贯,以及在本次县试中荣获案首的功名。
最下方,盖着青阳县大印的鲜红印章,以及县令王丞哲的亲笔署名。
这不仅仅是一张纸,它是一道门槛,跨过去,便是另一个天地。
林凡郑重地接过文书,入手微沉。
那胥吏见他收下,笑意更浓,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地解释道:“林案首,按我大乾律例,您如今已是童生,身有功名。从此以后,见县令及以下官吏,可免跪拜之礼。您家中的田亩赋税,也可减免三成,且全家免除徭役。”
这话一出,周围的学子们,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见官不跪!
免除徭役!
这对于一个普通人家的子弟而言,不啻于一步登天!
这不仅仅是荣誉,更是实实在在的特权,是与凡俗彻底划开界限的标志。
林凡将文书小心收好,对着那胥吏拱了拱手。
“有劳了。”
“不敢当,不敢当!林案首客气了!”胥吏连连摆手,又说了几句恭维话,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
县城东街,最热闹的集市。
郑谦非要拉着林凡,去“醉仙楼”好好庆贺一番。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周围的百姓看到林凡,都纷纷投来敬畏和善意的注目礼。
那首《青阳民望》,早已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在他们眼中,这位年轻的案首,是真正为他们这些小民说过话的读书人。
正走着,前方忽然一阵骚乱。
只听“哐当”一声,一架卖菜的板车被人一脚踹翻,青翠的蔬菜滚落一地,沾满了泥土。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菜农,正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小老儿不是有意的……”
一个身穿巡检司服饰,腰挎长刀的吏目,正叉着腰,满脸煞气地喝骂。
“老东西,你瞎了眼吗?敢挡本官的路!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这青阳城姓什么!”
说着,他便抬起脚,要朝那老菜农的身上踹去。
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纷纷退避三舍。
“住手!”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那巡检吏目动作一滞,不耐烦地转过头,只见一个青衫少年,正皱着眉看着他。
“哪里来的穷酸,也敢管本官的闲事?还不跪下!”巡检吏目厉声喝道,在他看来,这少年虽然衣衫干净,但终究是个平头百姓。
林凡没有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微微拱手。
“在下青阳县林凡,见过巡检大人。”
没有大声的呵斥,也没有引经据典的辩驳,只是一句平淡的自报家门。
“林凡”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那巡检吏目脸上的凶横,瞬间凝固了。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嘴巴微张,仔仔细得打量着林凡,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你就是那个……写出‘天地正气在苍生’的林案首?”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颤抖。
林凡点了点头。
“噗通。”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那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巡检吏目,竟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林凡面前。
他不是被吓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文道大才的敬畏。
那日文会显圣的景象,他虽未亲见,却听得神乎其神。
此刻真人当面,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案首大人!请案首大人恕罪!”他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威风。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周围的百姓全都看傻了。
他们愣愣地看着站着的林凡,和跪着的官爷,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林凡也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大,他侧身避开对方的跪拜。
“起来吧。去把老丈扶起来,把损失赔了。”他的语气依旧平静。
“是!是!”
那巡检吏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亲自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个早已吓傻的老菜农,又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硬是塞到对方手里,连声道歉。
做完这一切,他才又跑到林凡面前,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林凡不再看他,而是走到那老菜农身边,帮他一起收拾散落的蔬菜。
老菜农看着眼前的青衫少年,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眼里,噙满了泪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那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抓着林凡的衣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林凡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无数道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
有敬畏,有感激,有好奇,更有期望。
他站在这人群之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他们,既紧密相连,又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这墙,便是他刚刚得到的那份“特权”。
他可以站着,而他们,却要跪着。
“林兄,我们走吧。”郑谦上前,轻声说道。
林凡点了点头,对着老菜农温言几句,转身离开。
走出很远,还能听到身后百姓们压抑的议论声。
“那……那就是林案首啊……”
“真是好人,还帮老王头捡菜。”
“你没看到吗?连巡检司的官爷都给他跪下了!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这些话,钻进林凡的耳朵里,却没有让他感到半分得意,反而觉得那份童生文书,愈发沉重。
“林兄,别想太多了。”郑谦看出了他的心思,“这就是功名带来的好处。有了它,我们才能做更多想做的事。”
林凡停下脚步,他没有望向醉仙楼的方向,而是转向了城西。
“郑兄,我不去喝酒了。”
“嗯?那你要去哪?”
林凡看着远处那片尘土飞扬的工地,看着那些在烈日下如同蝼蚁般劳作的身影,眼神变得无比清晰。
“去一个该去的地方。”
他迈开脚步,径直朝着城西的流民大营走去。
工地上,一名负责监工的县衙主簿,正因为一些物料分配的小事,对着几个流民工头大声呵斥。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青衫少年,穿过尘土,径直向他走来。
主簿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喝问。
少年已经到了他面前,将一份盖着县衙大印的文书,递到了他的眼前。
“这位大人,”林凡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关于工人的伙食定量与每日的休息时辰,在下,有几句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