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为痛苦而黯淡下去的眸子。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祝十六的头顶。
“能。”
一个字。
平静，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祝十六猛地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光。
陆双双和洪凌凌也看了过来。
“可是……”祝十六的嘴唇动了动，“燕王势大，我们……我们只有四个人。”
螳臂当车。
这个词，他虽然还没学过，但意思，他懂。
“直接对抗，确实是螳臂当车。”林羽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她收回手，缓缓走到院子中央。
“所以，要换一种方式。”
“你们看这燕王，像什么？”她忽然问道。
三个弟子都愣住了。
陆双双想了想，第一个开口：“像个暴君！搜刮民脂民膏，比前朝皇帝还狠！”
洪凌凌也小声说道：“像个……像个强盗，什么都抢。”
林羽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祝十六的身上。
祝十六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无比沉重的语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恶龙。”
一条盘踞在平北城上空，吞噬着万民血汗的，赤色恶龙。
“说得好。”
林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
“那你们说，要对付一条恶龙，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杀了它！”陆双双毫不犹豫地说道，眼中闪烁着侠义的光。
林羽摇了摇头。
“我们杀不了。”
“就算能，杀了这条，还会有新的恶龙出来。”
她看着三个陷入沉思的弟子，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答案。
“对付一条恶龙，最好的办法，不是杀死它。”
“而是给它套上缰绳，让它，为万民犁地。”
什么？！
让恶龙……犁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三个弟子的脑海里，让他们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
祝十六的小嘴微张，他努力地思考着，想要弄懂干娘话里的深意。
“干娘，您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林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玩味的笑容。
“从今天起，我们不当游历的道士了。”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个弟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兴奋和张扬的语气，宣布道。
“我们，当神仙！”
……
神仙？
当祝十六、陆双双、洪凌凌三人，看着林羽从那个巨大的行囊深处，翻出来的三套崭新的道袍时，他们才终于理解了“当神仙”的第一个步骤。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华丽的道袍。
不再是朴素的灰色或者蓝色粗布。
而是用上好的天青色丝绸制成，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流光。
道袍的袖口和衣摆处，用不知名的淡金色丝线，绣着一朵朵飘逸的云纹，和一只只引颈欲飞的仙鹤。
那仙鹤的姿态，栩栩如生，与干娘的原型，竟有七八分相似！
“换上。”林羽命令道。
三人还有些发懵，但还是下意识地，回房换上了这套新衣服。
当他们重新出现在院子里时，连他们自己，都有些认不出对方了。
陆双双的双马尾，被一根青色的发带束起，配上那身绣着金纹的道袍，少了几分活泼，多了几分英气与飒爽。
洪凌凌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在这身仙气飘飘的道袍衬托下，竟也显得宝相庄严，像极了庙里供奉的善财童女。
而祝十六，小小的身子穿着这身精致的道袍，粉雕玉琢，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童。
“从今天起。”
林羽的声音响起。
她自己，也换上了一身同样的，但款式更为繁复华丽的青色道袍。长及脚踝的黑发随意披散，不施粉黛的脸上，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
她不再是那个长相普通的中年坤道。
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而又威严的气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我是‘鹤仙人’转世的玄云道长。受上天之命，下凡普度众生，寻找并辅佐‘真龙天子’。”
她的目光，转向祝十六。
“你，是我的‘道童金子’，负责传达我的仙谕。”
祝十六心中一凛，小小的身板，下意识地挺得笔直。
“陆双双。”
“弟子在！”
“你，是我的‘护法道玄’。”
“洪凌凌。”
“弟子在！”
“你，是我的‘施药道真’。”
“记住了吗？”
“记住了！”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及的激动与亢奋。
这……好像比当普通的道士，有意思多了！
“很好。”
林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光有行头还不够。”
她走到后院的角落，指着那堆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最便宜的草药。
“我们还需要……仙丹。”
说完，她竟真的架起了那口破铁锅，将一堆乱七八糟的草药，扔了进去。
然后，她又从怀里摸出几个小纸包，神神秘秘地，往里面撒了一些不知名的粉末。
陆双双和洪凌凌都看傻了。
这……这是炼丹？
这分明就是煮猪食啊！
然而，下一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林羽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法诀掐动。
那口破铁锅里，竟然真的开始冒出了一股股五彩斑斓的烟雾！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药香和檀香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
这，这……
陆双双和洪凌凌目瞪口呆。
祝十六更是瞪大了眼睛，他知道干娘是在“演戏”，可这烟雾和香味，也太真实了吧！
这正是林羽从她那个不靠谱的师兄玄灵子那里，学来的江湖把戏。
几种特殊的矿物粉末混合在一起，遇火燃烧，便会产生不同颜色的烟雾和奇异的香气。
再配上她那似模似样的法诀和咒语。
用来糊弄普通人，足够了。
半个时辰后。
林羽收了功，从锅里，捞出了一堆黑乎乎，黏糊糊的药泥。
她将药泥搓成一颗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放在一旁晾干。
“此为‘清心丹’，凡人服之，可提神醒脑，强身健体。”
实际上，就是一些清热解毒，安神补气的草药丸子。
但经过这么一番包装，它就成了“仙丹”。
……
第二天。
平北城最热闹的东街十字路口。
一个简陋的法坛，被搭建起来。
当林羽四人，以全新的形象，出现在百姓面前时，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法坛前，一张桌子，两张长凳。
洪凌凌，也就是“施药道真”，坐在桌后，开始免费为百姓义诊。
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
洪凌凌的医术本就不错，再加上林羽在一旁不时用传音入密指点几句，三两下就说准了他的病症。
“你这是常年饮酒，伤了肝脾，我给你开一副药，七日便可见效。”
就在这时。
一直闭目养神的“鹤仙人”林羽，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一眼那个汉子，用一种空灵缥缈的声音，缓缓开口。
“你右肩有旧伤，每逢阴雨天，便会酸痛难当。”
那汉子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仙……仙人，您怎么知道？！”
这旧伤，是他年轻时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留下的，连他婆娘都不知道！
林羽没有回答。
她继续说道：“你家中，还有一位常年卧床的老母。对也不对？”
“对！对！仙人真是神了！
周围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
“神了！真是神仙下凡了！”
“不号脉，看一眼就知道病根！”
这一下，所有人都信了！
人群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要请仙人看病。
林羽只是偶尔开口，每一次，都精准地说出求医者最隐秘的病痛，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家事。
这些，都是她用远超常人的眼力，从对方的体态、气色、衣着、手上的老茧等等细节中，推断出来的。
但在百姓眼中，这就是神迹！
眼看时机成熟。
祝十六，也就是“道童金子”，清了清嗓子，站了出来。
他用稚嫩，却又庄严的声音，高声宣布。
“鹤仙人慈悲，不忍见世人受苦。”
“今日，特成立‘清风会’！”
“凡入会者，供奉仙人香火，便可得仙人庇佑，百病不生，长命百岁！”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功德箱。
那些被彻底折服的百姓，哪里还会犹豫？
他们疯了一样地，将身上所有的铜板，甚至银角子，都扔进了功德箱里，只求能入会，得到仙人的庇佑！
一套组合拳下来。
不过短短十几天的时间。
“鹤仙人”的名号，和“清风会”的名字，便如同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平北城的底层！
法坛前的信徒，越来越多。
功德箱里的香火钱，也越来越多。
就在“清风会”的声势，达到顶峰的这一天。
“都让开！让开！”
一声粗暴的喝骂声响起。
一队身穿官服，手持腰刀的公差，面色不善地，推开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法坛之前。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头子。
他那双三角眼，毫不客气地，落在了林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