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层层怨气,直接在春娘那混乱疯狂的神魂深处响起。
“春娘,为了这等人渣,毁了自己来世的福缘,值得吗?”
春娘!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惊雷,在她早已被怨恨填满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自从她沉尸江底,化为厉鬼,世人只知周府美妾,只知夜半鬼哭,却再也无人记得,她曾是那个在村庄里,等待着情郎归来的,名叫春娘的普通女子。
那张悬浮在半空,狰狞扭曲的鬼脸,动作在这一瞬间出现了片刻的凝滞。血泪模糊的空洞眼眶里,闪过一丝茫然与震惊。
她……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只大鸟又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房间里那股几乎要将一切都撕碎的疯狂杀意,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林羽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她无视了身后那个摇摇欲坠,满脸惊惧懊悔的烈阳真人,也无视了那个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罪魁祸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厉鬼,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调,将自己通过卜算看到的一切,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了出来。
“数年前,京城官道旁的小村庄,一个叫春娘的善良女子,救下了一个身染风寒,昏倒在路边的赶考书生。”
“她不顾乡邻非议,不顾父母责骂,衣不解带,悉心照料,将那书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书生花言巧语,为她描绘京城繁华,许下海誓山盟。他说,等我金榜题名,定会乘坐八抬大轿,带着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回来娶你过门。”
“单纯的姑娘信了,在一个月夜,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林羽每说一句,那张人皮上的鬼脸就颤抖一分,周身的怨气也跟着剧烈地翻涌起来,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而墙角,那个刚刚从昏迷中被剧痛惊醒的周生,听到这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惊恐地看着那只青色大鸟,仿佛在看一个能洞悉人心的魔鬼。
这些事……这些事她怎么会知道!
林\/羽的声音没有停顿,变得愈发冰冷。
“然而,书生名落孙山。他没有信守承诺,甚至连一封书信都未曾留下,便将那个还在村口痴痴等待的姑娘,忘得一干二净。他转头回了涿州老家,娶了富家千金,成了别人口中的周老爷。”
“而那个叫春娘的姑娘,却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她被家族驱逐,被乡邻唾骂,受尽了世间的白眼与欺凌。在绝望之中,她挺着肚子,千里迢迢,一路乞讨,只为来涿州城,当面问他一个清楚。”
“风雪之夜,朱门之前,她等来的,却是他厌恶的驱赶,和几块碎银的羞辱。”
“砰!”
林羽模仿着那关门的声响,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一扇门,关上的不止是两个世界,更是碾碎了一个女人最后所有的希望。万念俱灰之下,她抱着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一步一步,走进了冰冷的涿州江。”
“一尸两命,怨气冲天!”
故事,到此结束。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烈阳真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听着这一切,再看向那个瘫软在地,脸色煞白,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周生,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了自己初到周府时,周生那副被恶鬼纠缠,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想起了自己看到那冲天妖气时,那份降妖除魔,匡扶正义的凛然之心。
他想起了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就对眼前这位功德灵兽痛下杀手的霸道行径。
现在想来,这一切,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讽刺!
他自诩名门正派,修的是斩妖除魔,护卫人间的正道。可今天,他却为了保护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禽兽行径的人渣,去攻击一位真正身负功德,前来化解因果的灵兽!
他修的究竟是什么道?护的又是什么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愧与自我怀疑,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道心。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比身上那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还要疼上千百倍。
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走到林羽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再称呼“道友”。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早已被鲜血和污泥染得破败不堪的道袍,对着林羽,对着这位被他误伤的“真仙”,用尽全身的力气,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贫道……有眼无珠,善恶不分,险些助纣为虐,酿成大错!更出手冒犯真仙,罪孽深重!今日之事,是这周生咎由自取,贫道……绝不再插手分毫!”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懊悔。
说完,他直起身,甚至没有再看周生一眼,那眼神里的鄙夷与厌恶,已经浓烈到了极点。他收起了那柄只剩下剑柄的断剑,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转身,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萧索而又狼狈,再也没有了初来时那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的模样。
一个炼气化神修士的道心,在这一夜,被彻底击碎了。
“真人!真人救我!别走啊真人!”
周生看着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也要离去,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了一丝力气。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想要抱住烈阳真人的大腿。
然而,烈阳真人只是头也不回地,用那只好着的手,猛地一甩。
“滚开!你这败类!”
一声怒喝,周生被毫不留情地甩开,重重地摔在地上。
烈阳真人没有再停留,拉开房门,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之中。
周生彻底绝望了。他瘫在地上,看着那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青色大鸟,又看了看那张漂浮在半空,怨气冲天的鬼脸人皮,终于崩溃了。
他指着林羽,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嘶吼:“妖言惑众!你这妖怪,说的都是假的!全都是你编出来骗人的!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过!”
林羽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这种人渣的垂死挣扎,在她看来,比苍蝇的嗡鸣还要令人作呕。
她的注意力,始终在那只厉鬼的身上。
真相大白,春娘周身的怨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回忆起了所有的痛苦,变得更加狂暴。那张人皮上的鬼脸,五官扭曲,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他死后,自有阴司地府,会根据他的罪孽,判他入阿鼻地狱,受那无尽的刀山火海,油锅煎熬之苦。”林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劝慰,“你不必为了让他提前受报,而让自己背上阳世杀人的罪业,断了来世的轮回之路。”
说着,她双翅轻轻一振。
一股精纯浩瀚的香火愿力,从她身上弥漫而出,化作一道无比柔和的金色光华,如同温暖的阳光,缓缓地照向那张怨气冲天的人皮。
她试图用这来自万民信仰的至纯之力,去化解春娘心中的怨毒,抚平她神魂的创伤。
滋啦——
金光与怨气接触的瞬间,发出了一阵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响。人皮上那浓郁的黑气,在金光的照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驱散。春娘那张狰狞的鬼脸,似乎也在这股温暖的力量下,稍稍缓和了一些。
然而,这仅仅是表象。
“不——!”
一声更加凄厉,充满了无尽不甘的尖啸,猛地从春娘的神魂深处爆发出来!
“我不入轮回!我不信地府!我只信我的眼睛!若不亲眼看着他被千刀万剐,受尽折磨而死,我死不瞑目!永不超生!”
轰!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怨念,如同火山喷发,猛地从人皮之中反弹而出,竟硬生生地将那道柔和的金色光华,给顶了回去!
金光只能暂时压制她的怨气,却根本无法根除她那早已深入骨髓的执念!
这执念,已经成了她的道,她的根,她的全部!
林羽见状,心中微微一叹。
她知道,寻常的劝解,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春娘的怨,已经和她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儿的怨,彻底融为一体,化作了不看到仇人惨死,就绝不罢休的死结。
直接杀了周生,固然能暂时了却她的执念,但之后呢?她背负杀业,魂飞魄散,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林羽心中念头急转。
一个比直接杀死周生,更加解恨,的复仇计划,在她心中,瞬间形成。
林羽收起了那柔和的香火愿力,青色的鸟瞳之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她看着那只依旧在疯狂咆哮的厉鬼,缓缓开口。
“直接杀了他,让他一了百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
“你想要复仇,想要让他痛苦,我有更好的办法。”
“不如,由我降下灾厄。先让他众叛亲离,让他那富有的岳家,视他为扫把星,将他逐出家门。再让他散尽家财,从这云端的富贵乡,一夜之间,跌落到最肮脏的泥潭。”
“最后,让他沦为一个断手断脚,人人唾弃的乞丐,只能在无尽的悔恨、饥饿和痛苦之中,苟延残喘地活着。每日看着别人阖家欢乐,自己却只能在臭水沟里,回忆着自己犯下的罪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的报应,岂不比直接杀了他,更解恨?”
林羽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春娘心中那扇名为“复仇”的大门背后,最阴暗,最恶毒的房间。
那张人皮上的鬼脸,疯狂的杀意,竟然真的缓缓退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极致快意的思索。
让他死?
太便宜他了。
让他像自己一样,尝尽世间的痛苦与绝望,在无尽的悔恨中苟活,这……才是真正的报应!
良久。
在周生那惊恐欲绝的注视下,那张恐怖的鬼脸,对着林羽,竟然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同意了。
林羽心中一定。
她缓缓转身,那双冰冷的青色鸟瞳,终于落在了那个早已瘫软如泥,屎尿齐流的人渣身上。
一缕精纯无比的香火愿力,在她青色的翼尖悄然凝聚。
这股本该庇佑信徒,神圣祥和的力量,在这一刻,却将化作世间最恶毒,最无法化解的诅z咒,降临在周生的身上。
“周生,准备好,迎接你的报应了吗?”
菈乌玛很润,少女很腹黑,人偶很可爱(?ˉ?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