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选妃的最后期限已至。
大宋直隶行省的平江府，县衙内一片忙碌。
梅秀才带着梅凝，完成了所有手续，领取了前往京城南京的凭证。
小吏的态度，自那日登门拜访后，便一直恭敬有加，不仅安排了马车，连沿途的食宿都打点得妥妥帖帖，生怕梅凝有个闪失，误了京城的大事。
当梅凝乘坐着由官府安排的马车，缓缓驶离平江府时，她的心头五味杂陈。
身后是熟悉的巷陌，是她生长了十七年的家园，此刻却渐行渐远，化作模糊的剪影。
前方是陌生的远方，是巍峨的京城，是那高不可攀的皇宫，是她渴望改变命运的战场。
她既有离乡的惆怅，又有对未来的憧憬，更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紧张与忐忑。
一路上，梅凝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
大宋的繁华，远超她的想象。
各地州府的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商贾云集。
临近南京，便能看到更多的马车和船只，上面载着的，赫然都是与她年纪相仿、身姿窈窕的妙龄女子。
她们有的神色紧张，有的故作镇定，有的则掩饰不住眼中的骄傲与自信。
梅凝知道，这些女子与自己一样，都是来自大宋全国各地的应选秀女。
历经数日的奔波，马车终于抵达了南京城。
这座古老而雄伟的都城，气势恢宏，城墙高耸，宫阙连绵，即便是平民区，也比平江府要繁华数倍。
在官府吏员的引导下，梅凝被送入一处专门为此次选妃设置的场所。
地方很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天哪……这么多人！”
梅凝踏入院门的那一刻，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宽阔的庭院里，走廊上，楼阁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莺莺燕燕，姹紫嫣红。
保守估计，至少有数千名女子在此等候。
引路的礼部吏员见梅凝惊愕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此次选妃，因陛下圣恩浩荡，特许平民女子参加，故而人数远超以往，往年最多也就五千上下，这次各地州府报上来的人数，足足有一万名妙龄女子！都是来自大宋全国各地，才貌双全的佳丽！”
一万名！
梅凝只觉得心头一紧，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这庞大的数字真正呈现在眼前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放眼望去，只见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秀女们，个个姿色上乘，或清丽如荷，或娇媚如花，或端庄典雅，或活泼灵动。
有的衣着华贵，举止优雅，显然是士族大家出身；
有的则像她一般，衣着朴素却难掩风华，眉宇间透着书卷气。
“这么多人，个个都是万里挑一，我……我当真能脱颖而出吗？”
梅凝的心中不自觉地打起了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
礼部吏员将梅凝等人带到一处独立的院落，安排好住宿。
每个院落住着数十名秀女，来自不同地方，相互之间带着好奇与审视打量着彼此。
梅凝与几位同住的姐妹简单打过招呼后，便独自坐在窗边，望着院外连绵不绝的楼阁，心中既有紧张，又对未知的期盼。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亮。
一阵铜锣声在选妃场所内响起，礼部官员宣告选妃正式开始。
所有秀女被召集到一处巨大的广场，按照各地州府的划分，整齐列队。
广场中央搭建着数座高台，台前摆放着长案，有宫中内侍忙碌穿梭。
因为此次应选的秀女高达上万人，且个个姿色上佳，环肥燕瘦，争奇斗艳。
若由寻常男子负责初选，很难在如此场面下安然无恙，只怕也难以保持绝对的公正与效率。
甚至有传闻，早年间便有礼部官员在选妃过程中因“眼花缭乱”而难以自持，身下隆起，闹出笑话，被革职流放。
故而，为了确保公正和效率，前两轮的初选，皆由内侍省的太监负责。
太监是无根之人，压根隆不起来，且他们在宫中看惯了美人，心如止水，自能秉公办理。
主管第一轮初选的，是一位名叫王小恩的内侍省御前太监。
王小恩年纪不大，二十出头，脸上白净无须，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他平日里不过是乾清宫负责打扫杂务的小太监，地位低下。
如今得了这样一份“肥差”，能够亲手筛选天子未来的嫔妃，心里自是得意洋洋，走路都带着几分趾高气扬。
这份差事，不仅能让他多见识些美人，还能在那些地方官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更重要的是，若能从这些秀女中选出一位日后得宠的贵人，自己也算有了“从凤之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第一轮的初选，主要是考察秀女们的相貌和语音。
王小恩端坐于高台之上，身旁有几位小太监协助。
他眼神锐利，态度严谨，不苟言笑。
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功夫却做得极好，深怕一个不慎，便丢了这来之不易的“好差事”。
“下一位！”
随着内侍省太监一声喊，梅凝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迈着莲步，款款走上高台。
王小恩的目光如同扫描般，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他先是瞧发，看发质是否乌黑浓密；
再看耳，是否丰满圆润；
然后是额头，是否光洁饱满；
眉毛，是否修长入鬓；
眼睛，是否清澈有神；
鼻子，是否高挺适中；
嘴巴，是否唇红齿白；
下颌，是否圆润秀美；
肩，是否平直圆润；
背，是否挺拔纤柔；
腿，是否修长匀称；
最后是脚，是否纤细小巧。
整个过程，王小恩的表情一丝不苟，像是在审视一件精美的器物，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手中的笔，不时在记录册上勾画着。
梅凝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剥光了，所有的优点缺点，都被这双无情的眼睛尽收眼底。
尽管小心脏怦怦直跳，手心微微出汗，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与端庄。
“开口，念一段《诗经》。”王小恩突然命令道。
梅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紧张，清了清嗓子，以平日里在私塾中练习的清丽嗓音，缓缓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声音清澈悦耳，不疾不徐，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与韵律。
王小恩听着，眼神中难得地闪过一丝赞许。
微微颔首，手中的笔再次在记录册上勾画了几笔。
“退下。”王小恩淡淡地说道。
梅凝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双腿有些发软，直到走下高台，才感到一阵虚脱。
一整日，初选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高台上，人影绰绰，秀女们或忐忑，或自信，轮番接受着御前太监的审视。
高台下，则不断有秀女被内侍省太监无情地带离。
她们有的身材高矮不符，有的体态过胖过瘦，有的嗓音粗哑，有的脸上或身体有瑕疵……
这些在王小恩眼中“不符合标准”的少女，皆被无情地淘汰。
当夜幕降临，初选终于结束。
统计下来，第一轮淘汰的人数，竟高达两千人！
数千名怀揣梦想的女子，就这样在第一道关卡前，铩羽而归，带着失望与不甘，黯然离去。
梅凝在自己的院落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
直到傍晚时分，负责传达消息的宫女走进院子，宣读了通过初选的名单。
当她听到“平江府梅凝”这几个字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成功了！
自己通过了第一轮的严苛筛选！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淡了所有的疲惫和紧张，梅凝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心中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