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
晨风徐徐吹动着朱色的幔帐，殿外传来宫人压低的脚步声。
崇祯难得睡了个懒觉。
自北伐以来，战事连连，他第一次没有在五更即起。
正当他在榻上披衣起身，内侍已悄声禀报：“枢密使姚太尉求见，说是战果统计完毕。”
崇祯整了整衣襟，走到御案后落座，开启牛马皇帝的一天。
姚友仲快步入殿，行礼之后，展开一卷密报，道：“回陛下，经过枢密院半月细查，此番北伐，我军数次大捷，共斩杀金人共四万五千三十二人，经辨认，其中女真人约一万三千二百五十一人。”
“才这些？”崇祯眉头微蹙。
他嫌的是杀的女真人太少了，才死区区万人。
姚友仲心中早有预备，连忙解释：“陛下，金国行军之制，女真本部兵多为骑兵，每战皆为中坚，常与汉人签军、契丹、渤海等辅兵混编。”
“其军女真人口比例，常不过三成，此次南侵虽损折甚众，但被歼者多为契丹与汉人，纯女真血脉战兵死伤不逾一万三千。”
他略顿，又拱手道：“即便如此，对金国而言，也是元气大伤，女真自三千兵起家，十余年立国，本就人口有限。”
崇祯微微颔首，据锦衣卫自敌后回报，女真人丁不足二百万，纯血仅一百五十万至二百万之间，其余多为纳入治下之契丹、渤海、女直杂部。
整个金国的人口可分为几部分。
女真核心人口，约二百万人。
辽国灭亡后，契丹人约二百万被金国收编，渤海人约一百万。
原辽国统治下的幽云十六州的汉人约 五百万人。
以及，靖康之变后金国控制大宋黄河以北地区的汉人约一千万人。
总体来说，女真人作为金国的统治者，占比很少，每个人都当宝。
这次南侵，竟然战死一万三千多人，不知传到上京会宁府，金国皇族会作何表情。
不过，对崇祯来说，死的还是太少了！
几年来，光是他们几次南侵，杀的大宋百姓何止几万？
姚友仲继续道：“女真军政合一之制，有猛安谋克，每谋克三百户，每猛安领十谋克，金国现约有二百猛安、一千八百谋克，理论可出丁十八万，但能南下作战者，常不及其半，其精锐骑兵两支，一为重甲铁骑‘铁浮屠’，一为善速袭扰的‘拐子马’，此次南侵，金军出五千铁浮屠、一万五千拐子马，尽为纯女真勇士。”
崇祯旋即问：“既然混编，斩首后如何辨别女真与契丹、汉人之分？”
姚友仲微微一笑，似有成竹：“军中有数法，一观发式：女真男子额前尽剃，留后发编辫垂肩；契丹虽亦剃额，却常留前垂‘刘海’，两侧发披耳旁；渤海、汉人发制更异。”
“二观首面骨格：女真颅骨中高，前额窄且倾斜，颧骨高阔，面部重心前移，此乃天生之别。”
说到这里，姚友仲压低声音，带出几分狞厉：“最简捷者，战后取首级抛入水桶，若仰面浮水者，多为女真；首面朝下者，契丹或汉人大半。”
“因其骨格受力平衡不同，姿态自异，此法，屡试不爽。”
崇祯闻之，目光微亮，缓缓道：“如此辨别，倒是大开眼界！”
姚友仲翻阅手中奏册，接着奏道：“此外，此役俘获金兵五千三百人。”
崇祯挑眉：“俘虏竟有如此之多？皆为女真人？”
姚友仲如实道：“多为契丹与汉人签军，亦有一千数百女真人。”
主要是女真人多为骑兵，骑着马太能跑了，这些被俘的女真人，大多是落水后被抓的。
如此多的俘虏，该怎么处理呢？
崇祯手指轻叩案几，想着全部杀了，还是当奴隶使唤。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缓缓道：“既然金人能用我汉人作签军炮灰，何不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就将金兵俘虏编为‘宋伪军’，待我大军北伐，与金兵交战，便以其中之女真，置于最前锋，以耗其锐！”
姚友仲眼中闪过一抹赞叹：“圣明之策！如此不独可杀其身，亦可辱其心，若被己方驱策攻同族，女真之勇，必自乱！”
官家的想法简直太赞了！
还从来没有人有如此大胆的想法。
主要是此前，宋军几乎是遇到金军就跑，和谈俘虏？
崇祯缓缓起身，负手踱至殿门，俯瞰清晨的宫庭。
阳光穿过浮云，映在他的面庞上。
北风猎猎，带来东京城最清冽的空气，他低声喃喃，似是自语：“这笔血债……不过仅仅是开始！”
姚友仲在旁，心中如惊涛骇浪。
他知道，官家的目光，已越过黄河，盯向了比东京更多的失地与旧仇！
看样子，是要继续北伐了！
......
殿中方才静下，忽有内侍匆匆趋入，躬身禀报：“皇城司提举顾千帆求见，有急奏。”
崇祯略一颔首，重新坐回御座。
不多时，锦袍佩刀的顾千帆已疾步进殿，拱手行礼：“陛下，开封府周遭，探有金人小股部队游荡。”
案旁的姚友仲闻言，神色一凛，脱口道：“难道是金军主力折返？意欲乘虚袭我东京？”
他脑中已迅速勾勒阻击部署，准备吩咐军研图策。
顾千帆连忙摆手：“姚太尉勿忧，并非如此。”
他上前一步，解释道：“经我皇城司细探，确系前番金军溃败时所散之残兵，那些金兵仓惶奔逃，各自分散匿迹于乡林之间，待我军北上，防线一空，才敢露头，多是不识路者，沿途觅食艰难，饿极之下便在市邑乡野胡作非为，为了抢夺粮食，烧杀劫掠，殃及百姓。”
说到此处，顾千帆眉宇紧锁：“在宿州、亳州、鹿邑等地，均有发现残余金兵的踪迹，多者五六人，少则二三成群，寻常百姓何曾见过这等悍卒？只能闭门自守，不敢出户。”
殿内气氛一时沉了下来。
崇祯的指尖轻轻叩击御案，眸光中闪过一抹冷意：“败兵如兽，困极则噬人，这些金虏虽为漏网之鱼，但若任其作乱，势必重伤民心。”
姚友仲上前一步，拱手道：“臣请立调精锐，分道追歼，以绝后患。”
崇祯沉吟片刻，开始下令：“传旨沿途州府，即刻组织乡勇，募壮丁、编弓弩，察有金兵行踪，先行缀守并以旗鼓示警，紧急之处立刻上报，各地守将闻讯，须合兵围剿，一人不得漏，敢违者，按通敌律处斩。”
顾千帆点头领命：“臣必督诸路落实。”
崇祯复又吩咐：“此事非单为剿寇，亦是以刳民心，务必让百姓知晓，朝廷虽逐北而去，亦未弃其家园于盗虏之手，凡捕获金兵者，有功即奖，擒斩者以首功入籍。”
“遵旨！”二人齐声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