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天下之大，他一个无依无靠、修为低微的兔精，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崽，能去哪？
一股无力感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抽空。
他站起身，准备收摊。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先把剩下的食材拿回去，自己啃了填肚子，总比烂掉强。
就在他伸手要去收拾台面的时候，一阵华丽的车轮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这冷清得能开道场的摊位前。
林小兔抬起头，眼睛都眯了一下。
好家伙，这兽车，通体由不知名的灵木打造，车帘是云纹锦，拉车的是两头油光水滑、一看就伙食很好的二阶风行驹。
车身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徽记，他认得。
万宝楼。
临仙城，不，是整个九州大陆的商业巨头。
周围零星路过的几个修士，也都停下了脚步，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满脸都是好奇。
在众人注视下，车帘被一只胖乎乎的手掀开，一个穿着锦缎、满脸堆笑的中年胖子，像个饱满的肉包子一样，从车上“滚”了下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气息沉稳的护卫，一看就不好惹。
林小兔心里咯噔一下。
万宝楼的管事，赵德海。
他之前去万宝楼卖金柠果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这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怎么会停在他这个快要倒闭的破摊子前？
难道是……灵食斋的脏水，已经泼到万宝楼都听说了，这是要来替天行道，把他驱逐出城？
林小兔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前倾，挡在了小推车前。
赵德海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戒备，笑呵呵地径直走了过来，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他无视了周围那些“看，就是那个黑心摊主”的指指点点，停在摊前，吸了吸鼻子。
“嗯……真香啊。”
他笑得像个弥勒佛，对着一脸懵逼的林小兔说道：“老板，你这传说中‘有毒’的炸鸡和奶茶，我可是闻名已久。不知可否赏光，让我尝一尝？”
“有毒”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调侃意味。
林小兔瞬间就愣住了。
他脑子里闪过一百种可能，被人当街暴打，被执法队抓走，被愤怒的群众沉塘……但唯独没想过，会是万宝楼的管事，亲自上门来“试毒”。
这是什么操作？
他看着赵德海那张笑眯眯的脸，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他不是来找茬的。】
【他是……来……】
林小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管事说笑了。小本生意，绝对干净。您想吃点什么？”
“就来一份你最拿手的。”赵德海一摆手，豪气干云。
“好嘞。”
林小兔迅速转身，心脏砰砰直跳。
他知道，这是机会。
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拿出最新鲜的一块三翅灵鸡肉，裹上粉，扔进滚烫的油锅。
“滋啦——”
金黄色的香气，像是长了脚，瞬间就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鼻子里。
那些原本在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都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真他娘的香啊……可惜有毒。
林小兔手脚麻利，炸鸡出锅，控油，撒上秘制调料。同时，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切开金柠果，灵泉水冲泡，摇晃，一杯冰镇柠檬茶一气呵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他将一份热气腾腾的炸鸡和一杯冰爽的柠檬茶，稳稳地放在赵德海面前的托盘上。
“管事，请用。”
赵德海笑眯眯地捏起一块炸鸡，完全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塞进嘴里。
“咔嚓！”
清脆的响声，让周围的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只见赵德海眼睛猛地一亮，咀嚼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那满足的表情，根本不似作伪。
“嗯！好！外酥里嫩，肉汁丰盈！这股辛香的灵力，恰到好处地刺激了味蕾，却又不霸道！好手艺！”
他三两口干掉一块炸鸡，又端起柠檬茶“咕咚”灌了一大口。
“哈——”
胖管事舒爽地长出了一口气，满脸的红光。
“酸甜冰爽，果香浓郁，一口下去，方才炸鸡那点油腻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口清香！绝了！真是绝了！”
他一拍大腿，看向林小兔的眼神，亮得惊人。
“林老板，你这手艺，要是会让人修为倒退，那我赵某人，情愿天天倒退！”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林小兔的心，也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
他赌对了。
赵德海放下杯子，从怀里摸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递到林小兔面前。
“林老板，你的手艺，不该埋没于此，更不该蒙受不白之冤。”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多了一丝商人的严肃。
“我万宝楼，愿意为你提供一个自证清白的平台。明日午时，临仙城万宝楼前广场，我们为你举办一场公开检测，届时会请来城中最负盛名的许丹师亲自检验。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食物，究竟是‘毒药’，还是‘良方’。”
林小兔的手指微微颤抖，接过了那张请柬。
请柬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
“当然，”赵德海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请许丹师出手，再加上场地和宣传的费用……可不便宜。”
林小兔捏着请柬，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万宝楼是商人，不是善人。他们看到了自己手艺里的商机，所以才愿意投资。
而这场公开检测，就是一场豪赌。
赢了，一飞冲天，名利双收。
输了……他将万劫不复，连带着两个崽子，都再无翻身之日。
远处的茶楼二楼，一个身着黑衣，气息冷冽的男人，将杯中最后一口茶饮尽。他透过窗户，静静地看着那个握着请柬、身形单薄却站得笔直的青年，幽深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微光。
林小兔抬起头，迎上赵德海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多谢管事。明日午时，我一定到。”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赵德海满意地笑了，胖乎乎的脸上，再次堆起了和气的笑容。
他转身上了兽车，华丽的车驾扬起一阵微尘，消失在街道尽头。
周围的看客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看向林小兔的眼神，也从鄙夷变成了惊疑和好奇。
林小兔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低头，看着手心那张鎏金的请柬。
冰冷的纸张，此刻却像是一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麻。
【赌了。】
他猛地攥紧了请柬，锋利的边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输了，大不了一死。
但要是赢了，他要让灵食斋知道，脏水，不是那么好泼的。饭，也不是那么好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