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元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苏悦。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针织开衫，里面是白色衬衫。
栗色的长发松松挽在肩后，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保温杯，昏黄的楼道灯光勾勒出她温婉的轮廓。
“看你刚刚心情不太好，”她的声音很轻，“煮了点安神的红枣桂圆茶。”
她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可以进来吗？”
“……欢迎。”
苏悦走进这个简单到近乎空旷的小屋，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床边那把破旧木吉他上。
“在弹琴？”
“嗯。”
“还有这特长？”
“只会一曲。”
“不会是……《心事扉页》吧？”
关子元猛地一怔，倏然抬眼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
苏悦微微一笑。
“吉他入门曲啊，旋律简单，歌词……也挺好。”
她很自然地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抬头看着他。
“看在我这杯安神茶的份上，”她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杯，“给我弹一曲怎么样？”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朋友间一个随意的请求。
但关子元知道，她是看出了他状态的不对劲，在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沉默地点点头，拿起那把破吉他。
“暮色浸染砖墙 斑驳摇晃
风铃轻响 惊起旧时光
翻开泛黄日记本 墨香流淌
那年的心动被珍藏……”
“漫步老巷回廊 岁月悠长
青石板上 刻满旧模样
细雨沾湿 衣角的彷徨
回忆在心底生长
你在我心头的第一章
每个笔画都闪着光
像星星坠入眼眶
点亮了整个晚上……”
“嗡——嘣！”
又是一声刺耳的走调和琴弦的呻吟。
该死的大横按依旧失败。
“F和弦？”苏悦的声音适时响起， “大横按不熟悉？这里确实容易卡住。”
关子元有些窘迫地点点头：“……嗯，一直按不好，手笨。”
“不是手笨，是方法。”
苏悦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自然地伸出手。
“给我看看。”
关子元迟疑了一下，将吉他递给她。
苏悦接过琴，很熟练地调了调弦，左手手指稳稳地按在了一品的位置上，一个清晰饱满的F和弦音瞬间响起，流畅而悦耳。
“你看，”她侧过身，示意关子元靠近些，“关键在手腕的角度和拇指的支撑点。”
她将自己的左手展示给他看，“手腕不要塌下去，要稍微立起来一点，让力量能顺畅地传下来。”
关子元依言凑近，鼻尖瞬间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食指要平压下去，”苏悦的声音轻柔，令人安心，“但指尖不要扣得太死，试着用指腹的侧面，靠近指甲根部这里。”
她的指尖很轻地虚点了一下关子元左手食指的指关节外侧。
那一点带着她体温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从关子元的指关节窜上脊椎，让他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她手指的动作上。
“来，你试试看，别怕疼。”
苏悦将吉他递还给他，眼神带着鼓励。
关子元接过琴，按照她刚才的指示，仔细调整手腕的角度。
“这里，食指再往高音弦的边缘靠一点点……对，就是这样。”
苏悦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他的手指动作，她的发丝有几缕垂落下来，几乎要蹭到关子元的手臂。
她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她的指尖没有虚点，而是很轻地覆在了关子元压弦的左手食指上，帮助他稳定位置和调整角度。
她的手掌温热，包裹着他微凉的手指。
关子元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被她触碰的地方瞬间蔓延开，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薄茧和稳定的力量。
“用力，把力量从肩膀传下来，手腕稳住。”
苏悦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让少年心头一颤。
“不要只靠手指捏，想象是手臂的重量自然地把弦压下去。”
关子元依言，肩膀微沉，一股力量顺着大臂、小臂，传导至手腕，再通过她覆在他手指上的引导，稳稳地压在琴弦上。
这一次，一个相对清晰的F和弦音，终于颤颤巍巍地从那把破旧的吉他里传了出来！
“成了！”
苏悦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小的雀跃和毫不掩饰的赞许。
关子元抬起头，正撞进她含着浅浅笑意的眼眸里。
“我是2020年学的吉他。”关子元轻声回忆道，“吉他老师教我的第一首歌，就是这个。”
“那个吉他老师……教我到F和弦弹法的时候，就失踪了。”
“那他挺不负责的。”苏悦随口接道，坐回小凳子。
“不，”关子元摇摇头， “我是在一个音乐论坛上找到的吉他老师，叫Stephen K。他人很好，很有耐心，而且也是G大的，他教了我基本乐理和指法……可惜，刚教了两节课，那个音乐论坛就因为涉及侵权被举报倒闭了，史蒂芬老师也联系不上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遗憾。
“我们连正式联系方式都没来得及加，课时费也没来得及给他……是我对不起他。”
苏悦拿着杯盖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样啊。网络世界就是这样，聚散无常。”
短暂的沉默后，苏悦抬起眼，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今天实验室里那个孩子……你认识？”
关子元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苏悦的声音放得更柔， “我只是……看到你离开时的样子，有点担心。”
她轻轻拍了拍关子元的肩膀。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都过去了，子元。重要的是现在，是向前看。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路上也会有……愿意陪你一起走的人。”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出乎苏悦的意料，关子元沉默了几秒，缓缓抬起头。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眼神却异常清晰。
“悦姐……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高中物理竞赛拿了国奖，却没有保送？”
苏悦默默点点头。
“昨天，你给我讲了个故事。一个关于坚守和代价的故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
“今天……我还你一个。”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切的痛苦，仿佛仅仅是提起，就勾起了极其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是一个……关于一个男孩，如何被欺负、被背叛……最后差点毁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