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别墅里只点亮了廊灯。
私厨早已将精致的晚餐摆盘完毕,悄然退去。
沈茹站在餐桌旁,拿着一套新买的水晶烛台。她今天特意穿了身酒红色的吊带长裙,衬得肌肤胜雪。
晚餐是她精心安排的,连背景音乐都选了她认为路秋可能会喜欢的舒缓钢琴曲。
虽然她并不知道路秋其实更喜欢电子木鱼声。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打火机,一声轻响,点燃了一支香薰蜡烛的烛芯。
火苗舔舐着蜡芯,橘色的光晕在沈茹专注的侧脸上跳跃,她正要点燃第二支时,“小心火烛!”
一个突兀的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正在酝酿的浪漫。
沈茹手一抖,差点烧到自己手指。
她抬头,只见路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餐厅门口,目光如炬地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打火机和那簇摇曳的火苗。
路秋身上还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深灰色家居服,她快步走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担忧:“沈小姐,明火危险!室内点燃,极易引发火患!尤其这桌布……”
她指了指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易燃!还有这些——”
她又指了指旁边装饰用的干花和垂落的纱帘,“皆是助燃之物!不可不慎!”
她语速比平时快,在之前清贫而防火意识极强的岁月里,点灯用油都需万分谨慎,更别说在室内点这么多蜡烛了!这简直是……玩火自焚!
这红尘中人追求浪漫的方式,也太费命了吧?
沈茹看看自己精心布置的烛台,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着起火来路总您家里有应急装置!”
“死不了人!”
她啪地一声将打火机拍在餐桌上,动作带着发泄的力道。
她甚至恶狠狠地瞪了路秋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懂不懂什么叫情调?!懂不懂什么叫浪漫?!懂不懂什么叫omega的用心良苦?!
路秋还是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安全准则:“话虽如此,但火灾猛于虎,防患于未然才是上策。……我并非有意扫兴,实乃……”
“够了!” 沈茹抬手打断她,她看着路秋一脸的认真表情,再一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快要爆炸!
她气呼呼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叉子,泄愤似的狠狠戳向盘子里那块和牛,刀叉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精心准备的晚餐也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沈茹搬进这栋别墅,或者说,自从她这个小尼姑接管了这具身体和这段复杂关系以来,类似的小摩擦、小争吵,如同夏日的阵雨,毫无预兆地频繁降临。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点个蜡烛会让她这么生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出于安全考虑的提醒会被视为扫兴,更不明白这所谓的浪漫氛围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比平安喜乐更重要?
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只是在做最自然、最合理的反应,节约是美德,安全是根本,关心他人冷暖是基本善意。可每一次,似乎都精准地踩在了沈茹的雷区上,引爆一场无声或是有声的硝烟。
难道,这就是原主和沈茹相处的日常吗?
她努力回忆着张助理提供的信息碎片和那份冰冷的《特殊伴侣关系协定》。
张助理说过,原主是个冰山总裁,对沈茹“稍微特殊一点”。
那份协议则白纸黑字地写着:甲方提供住所和保障,乙方配合社交和易感期安抚。听起来更像是一份冷冰冰的、各取所需的契约。
稍微特殊一点……体现在哪里?是每月三顿晚餐?半年一次的旅行?还是生日时价值不菲的礼物?
路秋无法想象原主那样一个生人勿近、连员工死活都未必放在心上的冷酷Alpha,会如何与沈茹这样鲜活、敏感、带着刺又渴望温暖的omega朝夕相处。
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一瓶水、一顿饭、一句话就针锋相对吗?是沈茹永远在试探和索求,而原主永远在冷漠和疏离地履行契约义务吗?
是沈茹用尽方法试图点燃一丝温度,而原主则像一堵冰墙,将所有情绪反弹回去,只留下更深的寒凉吗?
路秋的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这份酸涩并非源于她对沈茹有什么特殊情感,而是源于一种对关系本质的迷茫和无力感。
她这个冒牌货,像一个拿着错误剧本的演员,被强行推上了舞台。
她不懂原主的台词,不懂原主的动机,更不懂原主与沈茹之间那套复杂而微妙的相处规则。
她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朴素价值观去应对,结果却一次次碰壁,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那份协定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和沈茹捆在一起。她无法像真正的出家人那样斩断尘缘,也无法像原主那样游刃有余地处理这段特殊关系。
路秋被困在中间,左右为难。
而她此刻感受到的这份苦涩,究竟是源于对现状的无力,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开始代入了原主的角色,体会到了这段关系本身的疲惫和荒诞?
这顿名为烛光晚餐的精心安排,最终在小尼姑的“小心火烛”和omega金丝雀的”死不了人”中,彻底沦为了浪漫主义的废墟。
空气中弥漫的,除了食物的香气和香薰蜡烛的甜腻,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名为鸡同鸭讲的尴尬。
夜色深沉,路秋站在沈茹的卧室门口,指尖犹豫着,迟迟没有落下。
片刻后,她鼓起勇气,最终,轻轻叩响了门。
笃、笃、笃。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沈茹穿着丝质睡袍,头发微乱地披散着,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惊讶:“这么晚,有事?”
“沈小姐,”路秋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我想问一件事。”
沈茹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眼神带着审视:“问吧。”
路秋抿了抿唇:“关于那份协议…”
路秋心里打鼓,目光直视沈茹的眼睛,带着迷茫:“我失忆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我想知道……当初,我们是怎么签下那份协议的?我……我是如何找上你的?”
沈茹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一个晃神,她好像也陷入了对过去的追忆。
昏暗的灯光在沈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怎么找上我的?路总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失忆得彻底?”
至少沈茹,她怎么可能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