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朝的疆域如同摊开的巨大画卷,以朝歌为核心,将洪荒大地上除却少数超然地域外的山河湖海尽数囊括。二十四字真言的精神随着律法与教化的推行,如同春雨润物,悄然渗入新归附的亿万子民心中,与那《战功封神条例》一同,构筑起圣朝全新的精神与秩序骨架。整个洪荒,仿佛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缓的整合与发展期。
在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诸圣的态度,成为了维系这微妙平衡的关键。
昆仑山,玉虚宫。
往日里虽清冷却自有威严萦绕的圣人道场,如今却被一层更深的寂静笼罩。宫门紧闭,云海凝固,连那些穿梭其间的仙鹤灵鹿都收敛了翅翼,步履轻盈,生怕惊扰了什么。元始天尊自吞噬计划落定、战功封神条例颁布后,便再未现身,也未对圣朝的统一之举发表任何言论。唯有那笼罩昆仑的玉清仙光,比以往更加凝实、更加冰冷,隔绝内外,昭示着主人不愿与外界多做往来的决绝态度。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也是一种权衡利弊后,在道祖法旨与自身理念冲突下的被迫沉默。宫内的白鹤童子曾隐约听到师尊所在静室传来一声杯盏轻叩的微响,那声音里不含怒意,却带着一种仿佛看到精美瓷器出现瑕疵般的……极致冷意。
西方,灵山。
与昆仑山的冰冷隔绝不同,极乐世界依旧金光普照,梵唱阵阵。接引道人面上的悲苦之色似乎淡了一分,准提道人眼中的算计精光则亮了几分。这一日,一道祥和的佛光自灵山升起,穿过重重云霭,落在了朝歌城前。来的并非二位圣人本尊,亦非什么菩萨罗汉,只是一位手持七宝妙树杖枝桠、面容普通的行脚僧模样的使者。
这使者入得朝歌,不卑不亢,对着人皇殿方向合十一礼,声音平和:“贫僧奉二位教主法旨,特来拜见人皇陛下。教主言,圣朝气象万千,引领洪荒晋升,功德无量。我西方地僻人稀,愿与圣朝结个善缘,互通有无,友好交流,共参大道。”
言辞客气,姿态放得极低,绝口不提封神榜之争,亦不言及圣朝扩张,只强调“交流”与“善缘”。然而,那“互通有无”四字,以及使者手中那隐隐散发着渡化、牵引之意的宝树枝桠,却透露出西方教试图在这洪荒新格局中,分一杯羹、徐徐图之的深远意图。
首阳山,八景宫。
太上老子依旧超然物外,仿佛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只是那阴阳道炉中一缕可有可无的青烟。他未曾对圣朝有任何表示,也未阻拦人教那寥寥几名弟子与圣朝的正常往来。他的沉默,是一种立于万物之上的观测与推演,只要不触及人教根本,不违逆天道大势,他便不会插手。这种态度,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圣朝存在的一种默认。
金鳌岛,碧游宫。
通天教主的态度则最为鲜明直接。他非但没有因圣朝势大而有任何顾忌,反而在碧游宫前大开法坛,宣讲上清仙法,有教无类。闻讯而来的洪荒生灵,无论是新归附圣朝的子民,还是依旧游离在外的散修,皆可前来听讲。宫门前一时万仙来朝,热闹非凡。通天更是时常在讲道中,毫不避讳地称赞殷星魄力与圣朝气象,言及对外征伐、开拓进取,与他截教截取一线生机的教义如何相合。他的支持,是坦荡的,是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畅快的,为圣朝的稳定提供了来自圣人层面的有力奥援。
至于那至高无上的紫霄宫,自那日发旨之后,便再无任何音讯传来。道祖鸿钧仿佛彻底融入了天道,不再理会这由他默许甚至推动而产生的洪荒新局。
诸圣的默许,各有缘由,或被迫,或算计,或超然,或支持,但最终都汇成了同一个结果——圣朝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相对稳定的发展环境。没有圣人层面的直接干涉,那些残余的、对圣朝律法或理念心存疑虑的内部势力,便翻不起太大浪花。
朝歌,人皇殿顶。
殷星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那气象万千的昆仑山轮廓,又扫过灵山使者离去的方向。他脸上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清楚地知道,这看似稳固的平衡,脆弱得像一层薄冰。诸圣的默许,并非源于对他的认同或喜爱,而是因为他以及他领导的圣朝,展现出了足以让他们忌惮的实力,以及……能够带来“洪荒晋升”这等实实在在好处的巨大价值。
元始天尊的沉默,是因为道祖法旨与通天支持下的硬实力权衡。
西方二圣的客气,是看中了圣朝庞大疆域与人口可能带来的“渡化”机缘与发展潜力。
太上老子的超然,是基于圣朝尚未触及他的根本利益。
通天的支持,则带着理念共鸣与对抗昆仑的盟友需求。
这一切的平衡,都建立在他殷星能持续带来利益、并能维持住强大威慑力的基础之上。一旦这个基础动摇,那些潜藏在默许之下的矛盾——教义之争、道统之别、利益分配、乃至对“人皇权柄凌驾众生”的不满——便会瞬间爆发。
“实力,才是最好的语言。”殷星低声自语,指尖一缕混元中期的道韵流转,带着终结与新生的意蕴。他转身,步入殿中,身影没入那处理不完的政务与永无止境的修炼之中。
暂时的和平,是用来积蓄力量,应对下一场更大风浪的宝贵时隙。而这风浪,或许来自依旧蛰伏的虫族,或许来自混沌中那未知的窥探,也或许,就来自这看似平静的洪荒内部。
诸圣默许的棋盘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