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爷回来了。
消息像带着倒刺的寒风,一夜之间刮遍了唐山那些见不得光的角落。他回来的排场比离开时更大,几辆黑色的汽车直接开到了他位于矿区边缘、但明显阔绰许多的宅邸门前。手下们簇拥着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戾气和重新得势的张扬。
然而,彪爷的脸色并不好看。人虽回来了,但唐山的水已经浑了。第五井的工程眼看要黄,李高管那边态度暧昧,手下几个得力的人还被矿务局盯上,麻烦不断。他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嗅觉最是灵敏,立刻意识到有人在他背后搞小动作。
他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手下战战兢兢的汇报,越听脸色越阴沉。他不是没怀疑过对头报复,但那些匿名信和恰到好处的“事故”,手法刁钻,像是内部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查!”彪爷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乱响,“给老子往死里查!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那些跟他有旧怨的对头,或者是觊觎他地盘的新势力。但他纵横江湖多年,深知最危险的往往是身边的毒蛇。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清理内部,排查最近行为异常、或者可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手下。一时间,彪爷势力内部人心惶惶,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这股肃杀之气,自然也影响到了尹有才。
修理厂里,关于彪爷归来的消息和各种真真假假的传闻满天飞。尹有才表面镇定,依旧每天钻在机器里,但内心的弦却绷到了极致。他知道,自己和林心大撒下的网,已经惊动了这头猛兽。现在,猛兽开始回头审视自己的领地,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更加小心谨慎,在施密特工程师面前表现得更加卖力和忠诚,几乎成了施密特最得力的助手。他需要这层保护色。同时,他暗中留意着彪爷手下在矿区的活动,发现他们对线路、设备的检查突然严格了许多,似乎在查找什么证据。这让他和林心大的计划推进得更加困难,也更加危险。
阴暗的小屋里,气氛凝重。
“他在查内鬼。”尹有才压低声音,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我们最近必须停止一切动作。匿名信的事,打死不能承认。第五井那边,我暂时不能再碰。”
林心大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在预料之中。她轻轻抚摸着藏在枕下的一把磨得锋利的剪刀——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他越是这样,说明他越心虚,越害怕。”林心大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现在像一只被惊扰的疯狗,乱咬一气。但我们不能慌,慌就会出错。”
她抬起眼,看着尹有才:“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牢牢抱住施密特这棵大树。彪爷再横,也不敢明着动德国工程师的人。另外,想办法,把祸水引出去。”
“怎么引?”
“李高管。”林心大吐出三个字,“彪爷现在肯定也怀疑李高管卸磨杀驴。你想办法,让施密特‘偶然’发现一些‘证据’,证明第五井的事故,可能是李高管为了打压彪爷,或者为了在工程中安插自己人而故意制造的。”
尹有才倒吸一口冷气。这女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让他都感到心惊。这是要坐实李高管和彪爷的火并!
“这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林心大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尹有才,我们没有退路了。要么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们趁乱得利;要么等彪爷缓过劲,查到你我的头上,死无葬身之地!”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别忘了我们的孩子还在他手里!别忘了我们受过的屈辱!现在这点风险,算什么?”
尹有才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曾经需要他保护的富家千金,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复仇者。他知道自己早已被她绑上了这辆疯狂的战车,下不去了。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变态兴奋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好……我试试。”他哑声应道。
彪爷的归来,没有带来平静,反而像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唐山这潭深水之下,暗流更加汹涌,杀机四伏。林心大和尹有才这对被仇恨扭曲的同盟,正小心翼翼地游走在刀锋边缘,准备点燃更大的火焰。而这场由最卑微者点燃的复仇之火,即将迎来第一次残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