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磐之心内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能压弯人的脊梁。摩斯电码带来的短暂希望,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便迅速沉没在现实的冰冷深渊中。
“援军?东入口?”陈浩嗤笑一声,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又是一个陷阱吧?黑石营地那帮杂碎就喜欢玩这种把戏。”他靠在墙壁上,小心地避免触碰到肩胛处被简陋包扎的伤口。绷带边缘渗出的血色已变得暗沉。
李瑾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擦拭着她那副心爱的复合弓的弓臂。箭囊立在墙角,里面只剩下寥寥七支箭矢,其中三支的箭簇甚至已经有些歪斜,需要重新打磨校正。她的目光偶尔扫过那扇被杂物堵死的闸门,警惕未曾稍减。
林澈没有参与讨论。他正和苏晚秋一起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
“抗生素彻底没了。止痛药还剩最后五片,我碾碎给了两名伤口感染发烧的伤员。”苏晚秋的声音很低,带着深深的疲惫。她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原本白皙的脸庞更显苍白。“酒精和消毒水也用完了。现在清洗伤口只能用煮开后晾凉的溪水,效果很差…昨天截肢的老赵,伤口又开始恶化流脓了。”
食物储备更是触目惊心。之前囤积的熏肉早已消耗殆尽。仅剩的半袋杂粮米成了最珍贵的东西,每次煮粥只能撒上一小把,混着大量剁碎的、口感苦涩的蕨类根茎和勉强可食用的树皮,熬成几乎照得见人影的稀汤。盐,所剩无几。
水是另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取水路线被切断后,据点内仅靠几个收集雨水的大桶支撑。但连日晴朗,水位线在不断下降。林澈不得不再次削减每日配给,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小杯浑浊的水,勉强维持生命。
“箭矢还有多少?”林澈问,声音干涩。
“能用的不超过二十支。”李瑾回答,“木材倒还有,但合适的羽毛和用于制作箭簇的金属片几乎找不到了。弩箭也一样,陈浩那边剩下的蓝弩箭不到十支。”
一种无声的绝望在蔓延。围困、炮击、内部的威胁、日益减少的物资…每一样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挤压着生存空间,消磨着人们的意志。
下午,那零星而恶毒的炮击又来了。
“咻——轰!”
一发炮弹落在东侧围墙外,炸起一片泥土。墙体内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一段原木垒砌的墙体明显向外倾斜了一些。
“他们在试射!下一次可能就真的砸进来了!”一个年轻队员抱着头缩在掩体后,声音带着哭腔。没有人嘲笑他,因为恐惧同样攥着每个人的心脏。
炮击过后,死寂重新降临,但这死寂比爆炸声更令人窒息。
傍晚时分,伤势稍轻的沈玟挣扎着起来,想去给伤员喂那点可怜的稀汤。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长期的饥饿和劳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小心。”林澈扶住了她。
“我没事…”沈玟摇摇头,推开他,声音微弱,“省点力气吧,林队。”
看着她佝偻着背走向伤员的背影,林澈的心狠狠一抽。他想起不久前,她还是个有些娇气、会为了一点小事抱怨的都市白领。末世改变了所有人,但这种被饥饿和恐惧催熟的坚韧,显得如此残酷。
夜里,气温骤降。为了节省燃料,据点内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篝火,用于烧水和给重伤员保暖。大多数人蜷缩在黑暗中,靠着彼此的身体温度勉强抵御寒冷。饥饿的腹鸣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林澈无法入睡。他握着那枚印有闪电眼睛徽记的金属筒,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东入口…它到底在哪里?那个信号,是最后的希望,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诱饵?
他悄悄起身,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再次巡视据点。在经过物资堆放角落时,他听到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他立刻警惕地握紧匕首,屏息凝神。
声音来自角落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正蹲在那里,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谁?”林澈低喝。
那人影猛地一颤,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是那个白天差点哭出来的年轻队员,叫小舟。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林…林哥…”小舟的声音抖得厉害。
林澈走上前,目光锐利。借着从缝隙透入的一丝微光,他看清了——小舟手里攥着的,是小半块硬得像石头的、掺了大量树皮的杂粮饼。这是明天早上的配给,他提前偷拿了出来。
“我…我太饿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小舟崩溃地蹲下去,肩膀剧烈抖动,压抑地抽泣起来,“对不起…林哥…对不起…”
林澈看着他,斥责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他伸手拿过那半块能硌掉牙的饼,掰成两半,将稍大的一半塞回小舟冰冷颤抖的手里。
“下不为例。”林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吃完回去睡觉。”
小舟惊愕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澈,随即像是怕他反悔一样,猛地将那块饼塞进嘴里,拼命地吞咽,噎得直伸脖子。
林澈转身离开,胸口堵得发慌。纪律正在崩坏,从最原始的饥饿开始。这只是第一个,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走到那扇被堵死的闸门前,侧耳倾听。里面依旧死寂一片。但那片诡异的生物组织和其下的爪印金属碎片,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内部和外部的危机,像两把钝刀,正在一点点锯断深磐之心的生命线。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阴沉。配给再次减少。人们的眼神变得更加空洞和麻木。
李瑾找到林澈,面色凝重:“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要么找到那个‘东入口’,要么…就得有人冒死突围,吸引注意力,为其他人创造机会。”她的意思很清楚,那是自杀式的行动。
林澈刚要开口,负责看守无线电的队员又一次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这次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极致的惊恐。
“林哥!信号…又来了!这次…这次是明语!重复广播!”
“内容!”林澈的心猛地提起。
队员剧烈地喘息着,眼中满是恐惧:“它说…‘食物…药品…就在东入口…标记为…三棵枯柏…鹞鹰…离去…机会…只有今天…’”
广播提到了食物和药品!还声称“鹞鹰”离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澈身上。
希望与陷阱的毒饵,被赤裸裸地抛到了面前。
林澈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憔悴、饥饿、渴望又恐惧的脸,最后落在那扇封死的、蕴藏着未知恐怖的闸门上。
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