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天，嘴角就没下来过。就连林晓晓吐槽医院伙食堪比“猪食”，她都乐呵呵地把自己那份水果布丁让了出去。
“吃吧吃吧，本姑娘今天心情好，普天同庆！”
晓晓狐疑地打量她：“你那保温杯战术真奏效了？沈冰山没给你扔出来？”
“何止没扔！”向暖压低声音，眉飞色舞，“我看见他拿着去查房了！就拿在手里！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至少不排斥！”
“哟呵，”晓晓挑眉，“看来坚冰也有融化的迹象嘛。值得庆祝，那布丁我再吃一个。”
“吃！管够！”向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然而，乐极容易生悲。
傍晚时分，向暖下楼去给晓晓买她念叨了好久的某家网红奶茶。医院门口人多车多，她提着奶茶袋，一边想着怎么“不经意”地再去神经外科晃一圈，一边避让着行人。
就在她走过一个路口时，一辆电动车为了躲避突然窜出的小孩，猛地拐弯，车速极快地朝着人行道冲了过来！
向暖的军人警觉性在那一刻发挥了作用。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疾退两步，险险避开了直接撞击。但电动车的前轮还是剐蹭到了她的小腿，同时车身失控侧翻，车上装载的几个快递盒子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砰”的一声闷响，向暖只觉得右小臂一阵剧痛，下意识地用左手格挡了一下飞来的盒子，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奶茶也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电动车车主是个年轻小伙，自己也摔得不轻，慌忙爬起来道歉。
周围瞬间围上来一些人。
向暖皱着眉，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情况。右小腿被蹭破了一块皮，火辣辣地疼，但更严重的是右小臂，刚才摔倒时为了支撑身体，似乎是杵了一下，现在一动就钻心地疼，肉眼可见地迅速肿了起来。
“好像……骨折了？”她心里一沉。这种程度的疼痛和肿胀，她在训练场见过太多次。
好心人帮她叫了救护车（虽然就在医院门口），电动车车主也吓得脸色发白，坚持要负责。
很快，向暖就被扶上了轮椅，直接推进了急诊科。
急诊室里永远是兵荒马乱的景象。医生护士步履匆匆，各种仪器声、哭喊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接诊的是一位年轻的急诊科医生，看到向暖肿得老高的胳膊，立刻安排拍片。
结果很快出来：右桡骨远端骨折，需要立刻手法复位加石膏固定。
“有点严重，复位可能会很疼，你忍着点。”年轻医生看着片子，语气公事公办，“家属呢？需要家属签字。”
向暖愣了一下。晓晓刚做完手术自身难保，她父母在外地……
“我自己签就行。”她吸了口气，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过知情同意书，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字迹依旧带着军人的刚劲，尽管脸色因为疼痛有些发白。
年轻医生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开始准备复位需要的器械和材料。
就在护士准备给她做局部麻醉前，急诊室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熟悉清冷的声音传来：“刘医生，3床的ct片子……”
声音戛然而止。
沈时韫拿着一个ct袋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处置室，精准地落在了向暖那张因忍痛而冒汗的脸上，以及她那只肿得不成样子的右臂。他的视线在她手臂和旁边的x光片显示器上停留了一秒，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向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他，一时也愣住了，都忘了喊疼，只觉得尴尬——昨天还活蹦乱跳追着人跑，今天就搞得这么狼狈。
年轻的刘医生连忙打招呼：“沈老师。”
沈时韫走了进来，目光从向暖身上移开，将ct袋递给刘医生：“3床的，硬膜下血肿，量不大，建议先保守观察。”
“好的好的，谢谢沈老师。”刘医生接过袋子。
沈时韫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向暖的伤处，开口，语气依旧是职业性的冷静：“桡骨远端骨折？手法复位？”
“是的沈老师，正准备打局麻给她复位。”刘医生回答。
沈时韫没说话，上前一步，拿起刚才拍的x光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
向暖屏住呼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极淡的、属于他本身的清冽气息。心跳莫名加速，连胳膊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他看片子的速度很快，放下片子后，对刘医生说：“这个骨折断端有轻微嵌插，单纯牵引可能不够，需要先稍松解再复位。你准备怎么做？”
刘医生显然对这位大神突然的“教学指导”有点紧张，磕磕巴巴地说了一下常规手法。
沈时韫听完，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嗯。注意复位时屈腕角度不要过大，避免加重掌侧皮质挤压。固定时前臂保持中立位或轻度旋后。”
他的语速平稳，用词专业，没有任何情绪，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好的好的，明白了，谢谢沈老师指点！”刘医生连连点头。
向暖听着他清冷的声音条理清晰地分析她的伤势、指导复位要点，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他需要处理的另一个病例，冰冷，但……莫名让人安心。
沈时韫交代完，似乎就打算离开。
向暖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或许是疼得有点迷糊，或许是潜意识里就想依赖他，竟然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依赖：“沈医生……你会做这个复位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急诊复位这种小操作，怎么可能劳烦神经外科的大神？
刘医生也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尴尬。
沈时韫脚步顿住，回身看她。
他的目光在她写满痛楚和些许希冀的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急诊室嘈杂的背景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模糊了。
就在向暖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无视或者冷冰冰拒绝时，他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走向洗手池，挤上消毒液，开始仔仔细细地刷手，动作流畅而标准，仿佛这里不是急诊处置室，而是他的神经外科手术室。
刘医生目瞪口呆。
向暖也懵了。
沈时韫擦干手，戴上无菌手套，走到处置床边，对刘医生淡声道：“我来吧。你辅助。”
他的语气自然得就像在说“把手术刀递给我”。
刘医生反应过来，赶紧应声：“哎！好的沈老师！”
向暖躺在处置床上，看着沈时韫戴上口罩，只露出那双深邃冷静的眼睛，一步步向她走来，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盖过手臂的疼痛。
他……他竟然真的要亲自给她复位？
沈时韫没有看她，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她受伤的手臂上。他的手指冰凉，触碰到她肿胀发热的皮肤时，让她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局部麻醉打了？”他问刘医生。
“打了打了，刚打完。”
“嗯。”沈时韫应了一声，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肘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稳定性。
“会有点疼，忍一下。”他低声说，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似乎比平时低沉柔和了那么一丝丝，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向暖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嗯，我能忍……”
话音未落，只听“咔”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难以形容的锐痛猛地传来！
向暖猝不及防，痛得眼前一黑，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但她硬是死死咬住了嘴唇，一声没吭，只有喉咙里溢出了一声极短促的闷哼，左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用力到发白。
整个复位过程快、准、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沈时韫松开手，对刘医生说：“拍片复查。”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刘医生赶紧安排。
向暖瘫在床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但右臂那阵钻心的剧痛确实减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固定的酸胀感。
她看向正在脱手套的沈时韫，虚弱的扯出一个笑容：“谢……谢谢沈医生……你手法真好……”
沈时韫脱手套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汗湿的额头和咬得发白的嘴唇上，又扫了一眼她那只紧紧攥着床单、骨节发白的左手。
刚才那一下复位有多疼，他很清楚。很多壮年男性都会忍不住叫出声。
她却硬是忍住了，一声没吭。
他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什么，快得像错觉。
这时，复查的x光片出来了。刘医生拿着片子，惊叹道：“复位得太好了沈老师！对位对线完美！”
沈时韫看了一眼片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就去洗手了，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护士开始准备给向暖打石膏。
向暖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胀，还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甜。虽然他依旧没什么表情，话也少得可怜，但他刚才的举动……
洗手池边，沈时韫挤着消毒液，水流哗哗。他微微抬眸，透过面前的镜子，能看到处置床上那个短发姑娘正咧着嘴傻笑，尽管脸色还苍白着，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方向。
他迅速垂下眼帘，专注地搓洗着手指，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需要彻底清除的东西。
只是无人注意到，他耳根后侧，似乎泛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