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平原。一片被远古战争和元素怒火彻底撕裂、灼烤的土地。空气中永远弥漫着硫磺与灰烬的刺鼻气味,地面布满裂缝,其中一些渗出炽热的岩浆,将天空映照出一种不祥的橙红色。焦黑的枯木如同扭曲的尸骸,指向污浊的天空。这里是生命的禁区,除了顽强的元素生物、疯狂的黑石残余兽人,以及最绝望的流亡者,无人愿意踏足。
埃林·诺德趴在滚烫的岩石后面,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刀片。狼人强大的自愈能力正在与体内那股诡异恶毒的侵蚀力量激烈对抗,伤口时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时而又是一种令人恐惧的麻木。高烧折磨着他的神智,眼前的景象不断扭曲、晃动。
他不知道自己翻滚下来后昏迷了多久。只记得最后是本能驱使着他,拖着重伤之躯,远离隘口,躲到了这块相对隐蔽的岩石之后。
清道夫没有追来。黑甲士兵也没有。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燃烧平原本身,就是最大的死亡陷阱。
他艰难地抬起头,灼热的风立刻裹挟着灰烬扑打在他的脸上。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与破败。扭曲的岩柱、沸腾的泥浆池、远处隐约传来的元素咆哮和兽人战鼓的闷响……每一样都在宣告着他的末路。
他必须移动。躲在这里,最终只会被烤干、或者被巡逻的黑石兽人发现。
但他还能去哪里?灼热峡谷的联络点远在西北方,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穿越如此漫长而危险的路途。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保持清醒足够长的时间。
绝望,如同四周灼热的空气,紧紧包裹着他。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根油布包裹的金属管依旧紧贴着皮肤,冰冷而坚硬。这份沉重,是此刻唯一能让他保持一丝清醒的东西。
队长罗恩、马库斯、还有那个不知名的老工匠……他们的牺牲绝不能白费。
他必须想办法把东西送出去。即使他死在这里,这东西也不能和他一起被埋葬在这片焦土之下。
一个念头在他高烧混乱的脑中逐渐成形——藏起来。
他不能带着它继续前进,那注定失败。他必须找一个地方,一个足够隐蔽、但又可能存在一线希望被“正确的人”发现的地方,将它藏起来。
然后……然后听天由命。或许,他能活下去,将来回来取。或许,他会死,但也许某一天,某个联盟的探险者、某个矮人勘测队、甚至某个中立的瑟银兄弟会的成员,会偶然发现它。
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已是绝境中唯一的选择。
打定主意,埃林挣扎着爬起来。他折断一根焦黑的树枝当作拐杖,每走一步,都在滚烫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他避开那些明显的小径和兽人活动的痕迹,向着记忆中一片更加古老、据说曾是远古矮人遗迹残骸的区域挪动。
高温和脱水不断侵蚀着他。有几次,他几乎晕厥过去,全靠意志力强行支撑。
终于,在一片被巨大黑色石柱环绕的、相对低洼的区域,他发现了一个半塌陷的古代石制建筑的入口。入口被碎石和沙土掩埋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陈腐的尘土气息。
这里似乎足够隐蔽。
埃林仔细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近期活动的痕迹。然后,他耗尽最后力气,扒开入口的碎石,艰难地爬了进去。
内部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曾经可能是一个储藏室或小型避难所。空气凉爽了一些,但依旧沉闷。角落里散落着一些无法辨认的、锈蚀彻底的金属碎片和陶器残片。
就是这里了。
他跪在地上,用断剑的残刃,在一块松动的地板石下,艰难地挖掘着。汗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泥土中。
挖出一个足够深的坑后,他珍而重之地取出那个油布包裹的金属管。他凝视着它,仿佛能透过油布,看到其中蕴含的鲜血与勇气。
“拜托了……一定要……”他嘶哑地低语,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对这件死物做最后的告别。
他将金属管轻轻放入坑底。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又从自己破烂的衣物上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用自己伤口渗出的血,艰难地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那是吉尔尼斯斥候用于表示“紧急情报”、“最高优先级”的暗号标记。他将这血污的布条也放了进去。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用泥土将坑填平,再将那块地板石原样盖好,并撒上灰尘和碎石,尽可能消除一切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彻底虚脱,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现在,他肩头的重担似乎轻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虚无。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走出这片焦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他在黑暗中躺了不知多久,积蓄着一点点可怜的力气。
必须离开这里。他不能死在这个藏匿点旁边,那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暴露秘密。
他再次挣扎着爬出这个古代遗迹,用尽最后意志,向着与藏匿点相反的方向,踉跄地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远离,尽可能远地远离。
没走多远,他的意识终于被高烧和伤痛彻底吞噬。眼前一黑,他重重地栽倒在滚烫的沙石地上,失去了知觉。
灼热的风卷起灰烬,轻轻覆盖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连同他的故事一起,彻底掩埋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
那根承载着暴风城最黑暗秘密的金属管,就此静静地沉睡在了远古的石头之下,等待着某个未知的、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发现者。
希望被深埋,秘密归于沉寂。
燃烧平原依旧在缓慢地燃烧着,对其中新增的一小点遗藏,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