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中尉站在码头区临时设立的检疫帐篷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药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那几具疯狼的尸体被放置在临时拼凑的木台上,随军医师老法尔科正戴着厚皮手套,小心翼翼地解剖着其中一具。
帐篷外,士兵们严格把守,禁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码头的喧嚣被隔绝开来,帐篷内只有刀具切割皮肉和骨骼的细微声响,以及法尔科时而沉重、时而困惑的呼吸声。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老法尔科喃喃自语,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是个在洛丹伦瘟疫时期就服役的老兵,见过无数可怕的伤口和诡异的病症,但眼前的东西依然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凯文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紧紧盯着解剖过程。那野狼的内脏颜色深得发黑,肌肉纹理扭曲纠缠,仿佛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改造过。最令人不安的是它的血液——并非完全的黑色,而是一种粘稠的、闪烁着诡异幽蓝色泽的暗红,像是混入了碾碎的深海发光生物。
“看这里,中尉。”法尔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胸腔内的组织,指向心脏。“心肌严重撕裂,几乎是被强行撑大的。还有这些血管壁……异常增厚,弹性却变得极差,像是被什么的东西……‘浸泡’过。”
他又提取了一些血液和组织样本,装入特制的玻璃容器中。那些暗蓝色的血液在玻璃瓶中似乎仍在微微流动,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我需要把这些立刻送回要塞实验室,用更精密的仪器分析。”法尔科脱下手套,脸色凝重,“但我必须警告您,中尉,这不像任何已知的毒素或瘟疫。它更像是一种……能量污染,或者说,某种活性的腐蚀。”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士兵引着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走了进来——是军情七处的瓦莉拉·桑古纳尔。她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皮甲,精灵的敏锐目光快速扫过帐篷内的景象,在那装着诡异血液的瓶子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桑古纳尔女士?”凯文有些意外,“您怎么……”
“肖尔大师收到了你的初步报告,”瓦莉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 urgency(紧迫感),“他认为这两边的发现可能需要并案处理。”她从怀里取出一小块细腻的丝绸手帕,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与之前马尔科姆在旧城区发现的涂鸦,以及肖尔提供的草图都有相似之处,但更加精细、复杂。
“这是我从花园区那位子爵夫人的秘密祈祷室里找到的,”瓦莉拉解释道,“颜料尚未完全分析,但初步判断,含有……人血,以及某种未知的矿物粉末。更重要的是,”她指向那个符号中心几个不易察觉的、波浪状的刻痕,“这个图案,强调的不是崇拜,而是‘通道’或‘共鸣’。”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瓶狼血。“而你们发现的这个……中尉,那些梦游的孩子,他们嘟囔的‘大鱼唱歌’,还有这血液里的‘光’……这或许不是巧合。”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在帐篷里弥漫开来。
某种来自深海的、无法理解的力量或存在,其影响正在通过多种方式渗透暴风城。一方面,它可能直接污染生物,使其变得疯狂而具有攻击性(如疯狼);另一方面,它也可能通过隐秘的符号、仪式或低语,吸引和扭曲意志薄弱者的心智(如梦游的孩子、行为异常的贵族)。
而那顶王冠,国王带回来的王冠,是否是这一切的放大器?或者是……一个更直接的通道?
“这些样本,”瓦莉拉指着狼血和组织样本,以及那块染血的手帕,“必须以最高安全级别,立刻送往‘净光’小组。他们可能才是唯一能解读这其中联系的人。”
凯文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在外围调查,却无意中可能触碰到了事件的核心。
“我亲自护送!”他立刻说道。
瓦莉拉摇了摇头。“不,中尉,你和你的人继续在这里执行任务。封锁消息,控制住那个村庄,任何新的异常立即报告。护送任务,由军情七处接手。”她拍了拍手,两个如同影子般沉默无声的军情七处特工走进帐篷,小心翼翼地开始封装那些危险的样本。
他们的动作专业、快速,带着一种处理高危爆炸物般的谨慎。
很快,样本被装入一个特制的、内衬铅皮的密封箱中。瓦莉拉对凯文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便与两名特工带着箱子迅速消失在帐篷外。
凯文中尉站在原地,看着木台上那具被剖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狼尸,又想起森林边那些梦游孩子苍白的面孔。贸易区的喧嚣似乎变得很远,帐篷内只剩下那甜腥的血味和老法尔科沉重的呼吸声。
他原本清晰的世界观正在出现裂痕。战争的形态,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诡异和可怕。敌人没有明确的阵线,刀剑不知该指向何方。
浸血的样本被送走了,但它们所代表的黑暗与疑问,却沉重地压在了这位年轻中尉的心头。暴风城的阴影,正变得越来越浓稠,越来越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