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屏幕上温然和林渊的身影早已走远，彻底消失在画面里。厉沉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突然传来苏晚的声音，那调子透着一股不属于活人的寒气：“你看，忍着点总没错吧。”
他猛地回头，正撞进苏晚的眼睛里。那眼珠子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一点光都透不进去。刚才还带着温度的手指搭在他肩膀上，这会儿凉得像冰，寒意顺着衬衫的纹路往里钻，直往骨头缝里渗。
“你……”厉沉舟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发紧发涩。他忽然想起刚才苏晚拉他时，手腕那片皮肤白得不正常——不是活人的那种白皙，倒像是在水里泡了太久，泛着青灰色的僵白。
苏晚笑了笑，嘴角咧开的弧度有点僵硬，像被线牵着的木偶，动作迟滞又怪异：“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抬手想帮他拨开额前的碎发，袖子顺着手臂滑下来，露出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疤，边缘泛着种诡异的青黑。“还在担心温然吗？其实你更该担心自己。”
厉沉舟猛地甩开她的手，往后踉跄着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在监控台上。屏幕瞬间花了，滋滋的电流声里，他的目光扫过苏晚脚边——那片地板一直是湿的，此刻正慢慢晕开一圈深色的水迹，隐约飘来淡淡的铁锈味，像血混了水。
“你不是苏晚……”他的声音发颤，三年前的画面突然砸进脑子里：苏晚为了救他，被林渊的人推下河，捞上来时早就没了气。她小臂上的疤，就是当时被河底礁石划开的。他和苏晚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年那个三个月大的孩子，是被林渊用沾了毒药的手帕捂住口鼻，活活闷死的。那事儿，是两人心里烂不掉的疤。
“我当然是苏晚。”她慢慢走近，身形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晃悠，像随时会散成一缕烟。“我就是放不下你，放不下那孩子的仇。”她的声音突然变尖，带着撕裂般的恨意：“你以为林渊那些瞎话能骗多久？温然迟早会发现，当年是他拿着毒手帕闯进婴儿房，趁保姆不在，捂住了那孩子的嘴……那孩子才三个月大啊，连哭出声的劲儿都没有！”
这些话像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厉沉舟心里——这是他和苏晚亲自查到的真相，从来没对第三个人说过。
苏晚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只剩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像要刻进他骨头里：“别再等了，林渊今晚就要对温然下手，想用她的命换林家翻身……”话没说完，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空气里，只留下监控台上一摊水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荡：“快去……”
厉沉舟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原来苏晚一直以这种方式陪着他，守着这个血淋淋的真相。这次，他绝不能再让任何人出事。
“砰”的一声，厉沉舟一头撞在门上，额头疼得他猛地一哆嗦。眼前的监控室、闪烁的屏幕、苏晚消失的影子瞬间崩塌，变成了自家卧室的天花板。窗帘缝里透进几缕灰蒙蒙的光，衬得房间里一片死寂。
他喘着粗气坐起来，原来是梦！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黏腻发凉。手指还保持着攥紧外套的僵硬姿势，指节泛白。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显示凌晨四点——离他盯着监控画面攥紧拳头那会儿，才过了半小时。
正发愣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苏晚端着杯温水走进来，还是平时那副干练模样：“做噩梦了？刚才听见你喊我名字。”她把水杯递过来，胳膊光溜溜的，没有一点疤痕，皮肤是健康的瓷白，手指带着玻璃杯的温热。
厉沉舟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手时，心里猛地一揪。苏晚确实没事。三年前，她只是被林渊的人拦了一下，很快就挣脱跑了。梦里那些“死了”“成了鬼”的桥段，全是假的。但梦里那句“毒手帕”，却是真的——真真切切发生过。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三年前，孩子因为身体弱在医院住院，当时只有孩子妈肖瑶陪着。那天半夜，林渊躲开了病房外的监控，撬开大门溜进了病房。那会儿病房里灯很暗，肖瑶趴在床边睡着了，他轻手轻脚走到婴儿床边，掏出沾了剧毒的手帕，捂住了孩子的嘴和鼻子。孩子的哭声被手帕闷着，细弱得没能吵醒累坏的肖瑶。等肖瑶醒过来发现时，孩子已经没气了。后来，他和苏晚靠着大门被撬的痕迹、医院外模糊的监控、还有药物残留检测，一点点拼出了真相，却始终没找到能直接指证林渊的硬证据。
“又想起那事儿了？”苏晚见他脸色发白，眼神发直，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了然。她当然记得那方毒手帕，记得肖瑶醒过来后的崩溃大哭，记得他们为了查真相熬的那些通宵。
厉沉舟点点头，掀开被子下了床。光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底往上爬，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还在下雪，路灯照着积了层薄雪的路，泛着冷幽幽的光。
桌子角放着那个藏了微型监控的画夹，是他昨天特意放在温然那儿的。他拿起画夹，手指摩挲着夹层——里面的监控还在好好工作，昨晚的画面都清晰存在卡里，林渊跟温然说的那些瞎话，一句句都录得清清楚楚。
梦里的场景是假的，但林渊的心狠是真的，毒手帕的事是真的，温然此刻可能面临的危险，估计也是真的。
手机在手里震了一下，是监控后台推来的实时画面——温然已经回了家，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脖子上还围着林渊那条围巾。
他盯着屏幕里温然的侧脸，梦里的警告好像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不能等了。”厉沉舟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到一个号码拨通。声音刚从梦里缓过来，带着点沙哑，却异常坚决：“准备一下，现在去温然家附近盯着，有任何动静马上汇报。另外，把当年毒手帕的证据再理一遍，这次，我非得让林渊插翅难逃。”
挂了电话，他看向苏晚。苏晚眼里闪过一丝严肃，重重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窗外的雪还在下，厉沉舟握紧了手机。梦或许离谱，但真相假不了。这次，他必须护住温然，也必须让林渊为那方毒手帕，付出该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