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龙墓塚,裂谷深处。
时间仿佛在此地失去了意义,唯有那亘古不变的死寂龙威与偶尔掠过的、由破碎龙魂形成的阴风在呜咽。叶无忌盘坐于简易洞府中,如同一尊暗金色的雕塑,唯有周身缓缓流淌的、混合着寂灭魔元与龙族本源的混沌气流,证明着他正处于深层次的修炼之中。
那枚炼虚后期的龙源珠已然缩小了近半,其内游动的龙影也变得黯淡模糊。磅礴的能量与法则感悟被叶无忌不断汲取、炼化,他的气息早已稳固在化神中期,并且正朝着中期巅峰稳步推进。
然而,他并未满足于此。敖巡的记忆碎片中,关于这万龙墓塚深处可能存在“祖龙逆鳞”的线索,如同魔咒般萦绕在他心头。祖龙,那可是开天辟地之初便存在的至高生灵,其一片逆鳞中蕴含的本源与法则,恐怕比十枚敖巡的龙源珠还要珍贵!
若能得之,不仅化神后期唾手可得,甚至可能窥探到一丝超越化神、触及合体乃至大乘的奥秘!更能极大补全弑神枪的“弑神”本源!
风险与机遇并存。祖龙陨落之地,必有绝世凶险,即便是陨落后残留的禁制与怨念,也绝非等闲。
“富贵险中求……此物,合该为本座所有!”
叶无忌猛地睁开双眼,魔瞳之中决然之色一闪而逝。他收起剩余的小半龙源珠,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洞府之外。
他立于累累龙骨之上,神识如同潮水般向着裂谷更深处蔓延。越是深入,那股源自血脉源头的威压便越是沉重,空气中弥漫的龙气也愈发精纯、暴戾,甚至凝聚成一道道无形的龙魂煞罡,寻常化神修士触之即伤。
叶无忌运转功法,寂灭领域护住周身,将那侵袭而来的龙魂煞罡不断湮灭、吞噬,化为精纯的魂力补充自身。他步伐沉稳,一步步向着那威压的源头走去。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奇异的景象:有如同山脉般巨大的龙头骸骨,眼眶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幽绿魂火;有断裂的龙角斜插在大地之上,依旧散发着切割虚空的锐利气息;更有一些区域,时间流速异常,仿佛凝固着龙族陨落前最后的悲壮与愤怒。
他小心翼翼,避开了几处散发着连他都感到心悸的绝地。根据敖巡记忆的指引,以及自身对龙气源头的感应,他来到了一处位于裂谷最底部的、被九根通天龙柱环绕的古老祭坛之前。
祭坛通体由一种暗沉如星辰内核的巨石砌成,上面刻满了早已失传的祖龙符文。祭坛中央,并非供奉着什么神像,而是悬浮着一枚……巴掌大小、边缘残缺、通体流淌着混沌气流、仿佛承载着宇宙生灭的暗金色鳞片!
正是祖龙逆鳞!
仅仅是远远望见,叶无忌便感觉自身的龙威魔元剧烈沸腾起来,神魂都为之战栗!那鳞片之上散发出的气息,古老、苍茫、至高无上,仿佛是一切龙族的起源,又似是一切存在的终结!
而在逆鳞周围,九根龙柱之上,各自缠绕着一条由纯粹龙魂与怨念凝聚而成的守墓古龙虚影!它们虽非实体,但散发出的威压,赫然都达到了化神后期乃至巅峰的层次!它们空洞的龙眼死死盯着闯入者,发出无声的咆哮,恐怖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海啸,朝着叶无忌碾压而来!
“九尊化神龙魂……好大的手笔!”叶无忌瞳孔微缩,心中却更加炽热。守护越是严密,越证明这逆鳞的价值!
他没有丝毫犹豫,弑神枪瞬间入手,万化寂灭魔婴自头顶跃出!
“阻我道者,死!”
一声冷喝,他率先发动攻击!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龙威海啸的黑色闪电,直扑祭坛!弑神枪尖那点黑暗极致凝聚,带着破灭万法的决绝,刺向其中一条守墓古龙!
“吼——!”
九条龙魂同时暴怒,龙吟震天动地!它们庞大的魂体搅动风云,龙爪、龙息、龙尾……各种由魂力与怨念构成的攻击,如同天罗地网,瞬间将叶无忌淹没!
大战瞬间爆发!
叶无忌将化神中期的修为催发到极致,寂灭领域收缩凝聚,化作攻防一体的漆黑战甲覆盖周身!弑神枪舞动如龙,每一击都蕴含着寂灭、毁灭、弑神之力,与龙魂的攻击疯狂对撞!
幽冥噬魂剑亦被他祭出,化作一道乌光,专门攻击龙魂的核心,吞噬其魂力!
这是一场极其艰苦的战斗。九条化神后期的龙魂,配合默契,更是占据地利,引动整个万龙墓塚的龙气加持,威力无穷。叶无忌虽强,但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入下风,身上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龙魂怨念如同毒虫般试图侵蚀他的神魂。
“不能硬拼!”
他眼神一厉,猛地将剩余的小半龙源珠捏碎!精纯的龙族本源轰然爆发,暂时逼退了围攻的龙魂!他趁机将所有的力量,连同刚刚吞噬的龙魂怨念,尽数灌注于弑神枪中!
“寂灭……龙殒!”
一道融合了极致寂灭、龙族悲怆、以及弑神本源的漆黑枪芒,如同逆鳞破空,带着葬送万龙的意志,狠狠轰击在祭坛的防护结界之上!
咔嚓——!
结界剧烈晃动,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就是现在!
叶无忌不顾身后袭来的龙魂攻击,身形如同游鱼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硬生生从那裂缝中挤了进去!
噗嗤!噗嗤!
两道龙魂攻击狠狠落在他背上,几乎将他撕成两半!暗金色的魔血狂喷!
但他终究是闯入了祭坛内部,来到了那枚祖龙逆鳞之前!
“吞!”
他张开手掌,带着无尽的贪婪与决绝,一把抓向了那枚流淌着混沌气流的逆鳞!
(韩立线)
废弃仙舟在虚空中平稳航行,目的地是仙界外围的一座中型仙城——“聚仙城”。那里鱼龙混杂,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底层仙仆物资转运的枢纽之一。
杂物隔层内,“韩立”如同真正的死物,一动不动。魔种则在全力运转,消化着主身那边传来的、激烈战斗的意念波动以及……一丝触及祖龙本源的悸动!
主身正在经历大机缘,也面临大危险!这反馈到魔种这里,让它对力量的渴望达到了顶点。它必须尽快在仙界立足,发展势力,为主身提供助力,也为自己争取生存空间。
仙舟轻微一震,抵达了聚仙城空港。
舱门开启,外界嘈杂的声音传来。仙兵开始卸货,杂物隔层也被打开,一些无用的废弃物被随意地倾倒在港口的处理区。
“韩立”混在那些废弃物中,被一同倒了出来。他顺势滚入一个堆放废弃仙械的角落,依旧保持着伪装。
待仙兵离开后,他才如同幽灵般起身,迅速融入了聚仙城那混乱而充满活力的街巷之中。
聚仙城与他之前待的灵植园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秩序与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的、病态的“繁荣”。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着各种来路不明的仙草、矿石、残破法宝,甚至是一些被捕获的下界“特产”。修士来来往往,气息驳杂,从最低等的伪仙(未被完全净化的飞升者)到化神期的散修皆有,眼神中大多带着警惕与算计。
魔种操控着“韩立”,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它需要尽快获取情报,了解聚仙城的势力分布,并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它走进一家看似普通的、专门回收废弃仙料和信息的杂货铺。
掌柜的是一个眯着眼睛、气息只在元婴期的胖仙人,看到“韩立”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韩立”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实际是从体内空间)取出一小块之前从灵植园顺出来的、品质极低的边角料玉髓芝,放在柜台上。
胖掌柜瞥了一眼,淡淡道:“下品玉髓芝边角料,一块下品仙晶。”
仙晶,仙界通用货币,蕴含精纯仙灵之气。
“韩立”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落满灰尘的柜台上,以极其细微的寂灭魔元,写下了一个字:
“破”。
这个字并非仙界通用文字,而是魔种根据对圣血池净化体系漏洞的理解,自行推演出的一个代表“反抗”与“破绽”的符号。
胖掌柜那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一道缝隙,精光一闪而逝。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韩立”,又看了看那个缓缓消失的字迹,脸上的懒散瞬间收起,变得严肃而警惕。
“客人,什么意思?”他压低声音。
“韩立”依旧沉默,只是又写了一个字:
“军”。
这是他从老莫以及其他清醒者零碎信息中拼凑出的,一个可能存在的、隐藏在仙界底层的反抗组织代号。
胖掌柜脸色变幻数次,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三更天,城南乱葬岗,废弃引魂幡下。”
说完,他挥挥手,仿佛驱赶苍蝇般:“东西拿走,本店不收垃圾。”
“韩立”收起玉髓芝边角料,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夜幕降临,三更天。
城南乱葬岗,阴风惨惨,鬼火飘荡。一处半倒塌的引魂幡下,一道模糊的身影早已等候在此。
正是那杂货铺的胖掌柜,但他此刻的气息,却赫然达到了化神初期!眼神锐利,再无半分白日里的庸碌。
“你是‘灵植园’逃出来的?”胖掌柜直接问道,声音低沉。
“韩立”点了点头。
“老莫呢?”
“被捕。”
胖掌柜沉默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悲痛,随即被坚毅取代:“我是‘破军’在聚仙城的联络人,你可以叫我‘财叔’。你如何证明你的价值?”
魔种操控着“韩立”,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寂灭魔元缓缓燃烧,散发出湮灭一切的气息。
“我能……瓦解‘净化枷锁’。”
财叔瞳孔猛缩,死死盯着那缕魔元,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能感觉到,这缕力量的本质,远远超出了仙灵之气,甚至对仙界的秩序法则有着天生的克制!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声音干涩。
“韩立”收回手指,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同道。”
财叔深深地看着他,良久,缓缓点头:“好!‘破军’欢迎任何志在打破牢笼的同道!跟我来,带你去见一个人。”
魔种心中一定。第一步,成了。
它跟着财叔,消失在乱葬岗的阴影中。一颗反抗的种子,已然在仙界这看似坚固的土壤下,悄然萌芽。而它的根系,正与远在万龙墓塚的主身,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