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终于到了露台,这座小镇卧于群山褶皱里,民风淳朴风景优美。
穆琯玉租下了一个小院子。
避风朝阳,旁边有条小溪,开门就能看到,虽然离主街很远,但胜在清静,正适合养病。
这小镇因群山环绕,温度也比别处高些,冬日里也常有暖阳。
当穆琯玉买完药材回来时,看到雪玹正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她快步走过去,将毛毯轻轻盖在雪玹身上。
“师傅,虽然出了太阳,但山风还是凉的,要注意保暖。”
雪玹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穆琯玉凑近时,雪玹将一支发簪插入她的发间。
“送给我最爱的徒弟。”
穆琯玉取下细看,是支做工精致的银钗。
“师傅哪来的?”
“在霓裳院时,教我琵琶的师傅送的。”
雪玹的声音很轻。
“现在,换我送给你。”
穆琯玉握着银钗,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头百感交集。
突然,雪玹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穆琯玉急忙扶住他。
“师傅,我们回屋吧。”
雪玹止住咳,拭去嘴角血迹,转头对她笑了笑。
“琯玉,我弹琵琶给你听吧。”
那抹殷红刺痛了穆琯玉的眼睛,但她还是点头。
“我去拿师傅的琵琶。”
转身进屋时,一滴泪落在琴弦上,发出细微的颤音。
再出门时,她已换上笑容。
雪玹的脸色苍白如纸,接琵琶时手在空中摸索了几下。
他的眼睛已经开始看不清了。
穆琯玉装作不知,小心地将琵琶递到他手中,确认他抱稳才松开。
雪玹调着弦,轻声道。
“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是遇见了教我琵琶的姐姐,是她让我明白,感情还能用音乐来表达。”
“后来遇见你后,我觉得最开心的事,是那天捡到了那个木雕。”
指尖轻挑慢捻,音色如檐下滴水,清澈透亮。
曲调舒缓温柔,似在诉说穆琯玉的每一次伸手相助:赠药、掖被、无声的陪伴。
弦音里藏着感激,却又不敢太过热烈,怕惊扰了这份恩情。
右手骤然发力,轮指如骤雨击瓦,曲调陡然高亢,似困鸟振翅欲飞。
这一段没有旋律的束缚,只有奔放的泛音与滑弦,像是对远方天空的渴望。
但很快,力道渐弱,音色转涩,终究是折翼之鸟,飞不出这方寸囚笼。
左手揉弦,泛音幽微,如哽咽难言。
几个断续的单音,像未说完的\"对不起\"。
对不起连累了她,对不起自己终究要死,对不起这份恩情,此生难还。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雪玹的手指悬在弦上,久久未动,仿佛连呼吸都凝滞。
曲终时,穆琯玉的泪水砸在地面,她听懂了所有未出口的话。
她走过去紧紧抱住雪玹,久久不愿松手。
雪玹垂眸,轻抚她的后背,咽下喉间血腥,低声道。
“这曲……叫《谢玉辞》。”
“……琯玉,别再为我费心了。”
当姚浅凝抱着东西回来时,正看到这一幕。
阳光下,悲伤的女孩紧紧抱住一脸苍白的少年。
姚浅凝突然对身后的寒无咎说。
“知道琯琯为什么这么喜欢雪玹吗?”
不等回答,她自顾自道。
“因为雪玹像她母亲,不是长相,是对音乐的那份执着,还有那相似的悲惨命运。”
“琯琯的母亲本有副天籁般的嗓子,却被逼去演戏,后来又被权贵看上……一次错误,换来终生遗憾。”
姚浅凝的声音越来越轻。
“雪玹不也是吗?被权贵看上,一次错误,换来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寒无咎走近,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不懂。”
姚浅凝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情绪渐渐平复。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应该说,我会让你懂的。”
“因为你是我的。”
是我的攻略对象。
寒无咎的睫毛轻颤,心头涌起一丝异样。
他沉默地抱起东西,转身朝小院走去。
【寒无咎好感度+5%,目前5%】
南部势力江湖总部,清雨阁。
柳无痕蜷缩在床角,十指痉挛着抠进褥子,绿眸涣散无焦。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戒断反应的痛楚,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太多。
不过才三日……
那蚀骨灼心的痛,竟会那么的难熬。
浑身冷汗浸透单衣,发间那缕亡母留下的红绳被咬在齿间。
丝线染了血,在唇齿间绽开铁锈味。
“唔……呃……”
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脊骨一节节突起,像要刺破皮肤。
经脉里似有万蚁啃噬,每一次心跳都像刀刮骨髓。
幻觉中亡母的红绳化作毒蛇,缠住脖颈嘶嘶低语。
“撑不住了吧?求饶啊……”
毒蛇幻化成姚浅凝的身影,她转身离开。
“柳无痕,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要离开,不要!
“啊!”
他猛地撞向墙壁,却被手腕铁链拉住。
玄铁镣铐磨破皮肉,手肘处流下血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暗洼。
当苏清荷带着夜露寒气推门而入时,他竟本能地哀求。
“……杀了我……”
话音未落便羞耻到干呕。
胃里空无一物,只能吐出几口混着血丝的胆汁。
苏清荷抬起手,在他大椎、灵台几处要穴连点了几下。
“抬进来。”
他对着身后吩咐,声音十分平静。
四名帮众抱着女子进来。
那些姑娘眼神涣散,瞳孔震颤,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纱衣下隐约可见玲珑有致的身体。
最年长的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看着才及笄。
“柳无痕,你做不到的。”
苏清荷起身退到一旁,抬手示意。
当帮众将女子们放下时,柳无痕突然开始剧烈挣扎。
铁链的声响中,女子们蜂拥而上。
他偏头咬住自己的肩膀,鲜血的腥味在口中蔓延。
一滴泪水无声坠落,在床榻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正渐渐模糊,如同晨雾消散。
她的面容在他脑海中褪色,连最熟悉的微笑也开始变得陌生。
他拼命想要抓住那些碎片般的回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指间流逝。
她是谁?
那个曾让他心头一暖的女孩……
为何现在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苏清荷转身合上门扇,将那些喘息与呜咽关在身后。
廊下风灯摇晃,照见他袖中微微发抖的指尖。
两年前是柳无痕把染血的刀塞进他手里,如今地狱共赴,才算公平。
怎么能让你独自获得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