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邱父因为全身器官的衰竭,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病房外,梦瑶面无表情,呆呆的望着父亲的遗体,母亲哭的歇斯底里、泣不成声,邱天低着头,给父亲换着寿衣。
江北站在一旁,对着梦瑶轻声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用憋着。”
梦瑶转身看着江北,接着摇了摇头。
……
……
两天后,殡仪馆,遗体告别。
江北站在了人群的最外侧,而本应该站在家人身边的梦瑶,却站在了距离江北不远的地方。
看着亲友们或真或假的哭泣,梦瑶依旧不为所动,脸上始终是一副冰冷的表情。
仪式结束,邱父的遗体被推到了火化间,几个亲友站在等待区域,不断地安慰着邱母。
邱天则来来回回一趟趟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梦瑶站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到门外依旧盯着自己的江北苦笑一下,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殡仪馆的院子里,梦瑶主动挽起江北,跺着小碎步开口道:“好冷啊……咱们去车里坐会儿呗?”
江北点了点头,为了表示尊重,江北特意把江鹤奕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毕竟,这种场合,一辆红色的汽车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坐在车里,梦瑶暖和了一阵,开口对着江北说道:“有心了啊,江大夫。”
“什么?”江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梦瑶指了指车子道:“车呀,还特意开了个黑车。”
“嗯……尊重吗,虽然我还没什么名份。”
“怎么没有,都叫小姨了,还没名份啊?”
江北苦笑着看向梦瑶:“滚吧你,什么场合了,还不忘占便宜!”
“哦,对……什么场合……我爸火化的日子,哦,对了,我爸去世了……”
梦瑶说完,江北有些担忧的看着梦瑶,自己见过的死亡太多了,亲友离世的时候,往往那种哭天喊地活不下去的,在江北看来什么事都没有。而最伤心的那种人往往都是面无表情,似乎事不关己一样,眼前,梦瑶似乎就是那种状态。
看着梦瑶还和自己开着玩笑、聊天打趣,江北便更加担心起来。
江北叹口气,直白的问道:“瑶瑶,想哭吗?”
梦瑶摇了摇头:“不想,也不是不想,就是哭……哭不出来,我也知道我爸去世了,但……真的就是,装我都装不出来。”
说完,梦瑶抬起手指了指梦外站着的几个抽着烟的年轻人:“你看,他们都是我的哥哥弟弟们,他们刚刚哭的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但是现在有说有笑的,其实我挺羡慕他们的,虽然不怎么伤心,可却能装出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
还有邱天,这两天我在家里的宴席上,看到的都是他和我嫂子俩人窃窃私语,不时的还能笑出声来。
再有,好像这里面真正伤心的就是我妈了,这两天看着她那个样,说实话我也有点心软了,但我不明白了,如果她们不那么办,好好的给我爸治病,兴许他还能多活几年、甚至十几年。这又是何必呢,人死了,才想起来伤心。”
“观察了这么多人,那你呢?”江北开口问道。
梦瑶顿了顿:“我?不骗你哈,哪天我洗澡的时候,使劲儿来,但我就是哭不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看着电视都能感同身受,这时候真的没有一点儿想哭的感觉。
所以啊,这两天我悟出了一个事儿,那就是,我对他们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感情了,之前那样,应该都是我本性的善良,我以为他是我爸,我必须救他。可是我现在才发现,因为他是我爸,所以我不得不去救他。
你知道刚刚遗体告别的时候我怎么想的吗?”
江北摇了摇头。
“那时候啊,我就在想,那张床上躺的是我,原来的邱梦瑶,那个善良到了愚蠢的邱梦瑶,现在,她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邱梦瑶。”
“那这个新的邱梦瑶还会善良吗?”
“会呀,会更善良,不过,新的邱梦瑶只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善良,人和人之间是要有关系的,只有建立了关系,有了感情,你的善良才不会付之东流。”
江北转过头,心疼的看着梦瑶,没有比自己更清楚,这个女孩是受了多少伤害才有了这番感悟。
梦瑶看着江北,试探的问道:“是不是,特傻,特……”
江北摇摇头:“不傻,你大彻大悟,我醍醐灌顶。”
梦瑶撇撇嘴,转过身,张开双手:“江北,抱抱……”
江北转过身,微笑的看着梦瑶:“抱谁啊?”
“抱抱……抱抱这个全新的瑶瑶。”
“那是不是,我是第一个抱全新瑶瑶的人?”
“对呀,你好幸运,抱抱……”梦瑶再次开口道。
江北转身,两人抱在一起。
“那第一个抱过去瑶瑶的是谁?”
“第一个呀……我想想……除了刚出生的时候,有意识以后,应该是,苗苗吧?”
“哦,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呀……一个大变态!”
“第三个呢,有吗?”
“有呀!”
“谁?”江北质问起来。
“大变态妈妈,我姐姐!”
“又占便宜?”
“就占!就占!”
江北笑笑道:“今天就算了,明天你要是再敢占,揍你!”
“你敢,你敢打我一下,我就告诉我姐姐去,让我姐姐揍你!”
“行啊,那你试试林主任是疼儿子还是疼你,”
“肯定疼我,我那么乖,而且我姐姐说了,让我当她女儿。”
“靠,那我呢?”
梦瑶起身,拱手抱拳:“大哥,受小妹一拜。”
“完……特么的媳妇儿变妹妹了。”
“滚啊,别瞎说,我可还没同意呢,现在我们还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告诉你啊,我可发工资了。”
“怎么,要开始还钱了?”
“切……这个月不还,下月再说。晚上有空吗?”
“干嘛?”
“请你吃饭,吃漂亮饭,贵的那种!还有,你陪我逛街,我准备把钱全花了,报复,玩了命的报复!”
“那下半个月呢?”江北疑问道
梦瑶可怜兮兮的看着江北:“不有你呢吗,你别担心,我可好养活了,你点外卖时候凑个单,或者让店家多加点饭,就着你的剩菜汤,保证饿不死就行。”
“哎呀呀呀……好心疼,放心吧,从今天起,有我一口干的,就有你一口稀的。”
“呵呵,我谢你啊,对我真好。”
“那是……哎,不开玩笑,你家这边?”
梦瑶深吸口气,耸了耸肩:“没我事了啊,摔盆、起灵、打幡儿、哭坟全是儿子的事儿了。
哎,真羡慕邱天,啥都不用付出,干打雷不下雨的嚎上两嗓子就是孝子贤孙了,我呢,刚刚又被几个亲戚指指点点的,估计骂我丧尽天良缺大德呢吧。哎……不公平啊,这个世界对女人太过残忍。”
江北笑笑:“没事,别担心,等我死时候你给我打幡儿。”
“滚!”